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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糖偶

我本以為自己如此認真的喬裝打扮,便是親爹來了也認不出我是當朝皇太女。沒成想,到了城關口竟是被人攔了下來。我頓時大驚失色,難不成本宮個人特色已經明顯到這種地步,光是看個球就能一眼辨識出我與生俱來王霸之氣??

三兩句盤問後方知是虛驚一場,守門將領說這些日子京中匪事不斷,馬上又有項重大活動即將舉行,所以關卡把得嚴些,防止一些不軌之徒混入京中造事,譬如上訪啦,譬如搞搞恐怖活動啦~

我安心,又腹誹,春祭而已算個鳥的重大活動。

這個點上,都怪自己耳朵尖,捕捉到後邊排隊百姓間的閒語:

“什麼大事喲,搞得這麼麻煩,老人家我還要出門去撈魚的嘞!”

“我知道我知道!我聽說哎,是當朝的攝政王要娶親了!物件好像是個什麼國的公主,好了不起的嘞!”

我:“……”

很少出門的丹婼對什麼都感到新鮮,一雙大眼睛前後瞄來瞄去,天真活潑地問我:“小姐小姐,什麼是娶親呀?”

我悵然若失地回道:“就是一對狗男女勾搭成奸了。”

“……”

守衛見我們是兩年輕姑娘,又是出城,因而只是簡單盤問便放行了。我拎著竹篾籃,情緒莫名地比剛出門時要低落上許。丹婼看出來卻不知我低落的原因,半天吶吶安慰我道:“小姐,您不要為了一對勾搭成奸的狗男女傷心了。”

“……”看著她分明連“狗男女”是啥都不知道的純真眼眸,我突然就有種帶壞小朋友的犯罪感……

“只能到這了。”搭車到了山腳下,我仰頭看著綿延聳立的山峰朝嘆了口氣,再往上走就是皇家禁地,普通人等擅闖必死。我與丹婼雖然都不是人,但犯不著為此一個被打回原形,一個被埋在池塘裡一年半載才能重見天日,到時候說不定大晉改朝換代好幾載了都。

這個地方我以前每年都來,哪怕隔了四年之久故地重遊也沒有多少生分,帶著丹諾繞著山走了近半個時辰,又試著大膽向上走了一截,終於挑到了一個滿意地點,向上望去恰好能看見山谷間那片巍峨建築的零星片角。

簡單拔掉地上雜草,撿了幾塊石頭在丹諾的幫忙下搭成了一面小小的避風牆,我將竹籃裡的東西一一取出放在地上。拿出火石時丹婼明顯地露出一絲畏懼之色,顧慮到她原身是張紙所以我拍拍她的肩讓她自己去附近的地方玩去。

丹婼感激涕零地看著我一眼,抱著我在面頰上親了親便和只小蝴蝶一樣地飛走了。

愣神的我摸摸臉頰,有點想笑,可低頭看見地上的紙錢元寶時所有笑容都泯滅了。

我用火石將一張草紙點燃,看著徐徐升起的黑煙我輕聲道:“母后,兒臣來看您了,原諒兒臣不孝,不能在您祭日皇陵之中祭拜你。”

撩起裙襬跪下,我朝著皇陵處認認真真地磕三個響頭,磕完後爬起來繼續將一個個金元寶丟入火中。想說什麼吧,滿腹嘮叨卻是堵在嗓子眼裡,沉默良久我道:“母后,我想你了……”

說完被撒嬌的自己給逗樂了,嘴巴一咧開接了兩滴苦澀的液體,渾不在意地舔走它們,我揩揩眼角。關於母后的記憶我其實已經模糊了,大概就是她與父皇很恩愛,但江春偷偷與我說在我出生之後父皇的地位在宮裡直線下降,失寵的速度肉眼可見。小時候的我愛哭鬧,於是她就每晚每晚抱著我在鳳儀宮中走來走去哄著我睡覺;我不僅愛哭鬧還吐奶,一喝就吐,母后不放心別的乳母照顧一日好幾餐全是她親歷而為,絕不假以他手……

可惜這些記憶大多數已經埋沒在了時間之中,我所記得最清楚的就是在那場逼宮浩劫之後我在靈殿裡見到的她——

面黃體瘦,枯萎削瘦觸目驚心。

自此,這便成了我沒日沒夜的噩夢。

“母后,說起來我挺沒臉見你的。父皇沒照顧好,朝政沒處理厚愛,皇太女也沒做好。”我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慢慢地將紙一張一張丟進去,“想一想,大晉落在我手裡說不準真得要完。”

我沮喪地嘆了幾口氣,捶了自己一下振振精神後:“有一件事您恐怕最生氣了,”我揉揉鼻尖,垮著一張臉,“我喜歡上了一個人,狼心狗肺,心理變態,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馬上還要和別的女人大婚!”

說到最後我都覺得老子是被下了降頭才看上紀琛那王八蛋了嗎?別說母后在天之靈生不生氣,我都要被自己給氣死了。我將紙錢狠狠摔進火堆裡了,媽的,紀琛既然敢大這婚,老子就敢讓他的新婚紀念日來年成為他的祭日!

正兀自忿忿唸叨,丹婼一臉驚色地小跑而來,附於我耳邊:“小姐!有人!”

我一個激靈,迅速地推倒擋風的石塊將未滅的火星壓住,草草撿起剩餘的紙錢,迅速拖著她躲藏起來。

才一步藏進樹叢之中,山道之上已漸行漸近兩片人影,他們的絮絮說話聲也逐漸清晰傳來:

“王爺,您怎麼突然從皇陵中出來了?”

“我……剛剛有一瞬間覺得糖糖可能在這裡。”本不該出現在這裡的男人在冷風裡憔悴地咳嗽了一聲,站在不遠處的山道上淡淡一掃:“畢竟今日是先皇后的祭日,而她……對先皇后的感情也不一般。不過,看來……是我痴心妄想了。”

長汀默了一瞬,艱澀道:“殿下,那日太女殿下身魂皆去……恐怕……”

紀琛卻馬上打斷了他,那模樣說是惱怒不如說是懼怕他接下來所言:“走了,皇陵之中群臣還在呢。”

突然他眉峰一緊,似有所覺地回首:“長汀,你有沒有嗅到什麼味道。“

忐忑的我瞬間一顆心高高吊起,尤其是看到他竟是循著味道朝著我們這個方向走來……

☆、

我原以為紀琛是嗅到了我一身新鮮出土的蓮藕味,俗稱土腥味……

但當紀琛走到被我匆匆掩蓋的焦土前,證明我實在想得太多了……

紀琛看著猶然掙扎著蹦出幾點火星的紙灰堆神色漸變,尖銳、可怕,不可捉摸。他盯了片刻,轉身站在灰堆前向皇陵方向看去,他的神情我看不到但能聽到他以一種令人不寒而慄的聲音輕聲道:“紀糖……”

那一刻我彷彿看到自己被扒皮抽骨切成段,丟進鍋裡的悲慘情形。

於是我果斷地牽著丹婼逃之夭夭。

這片山地我打小不知來過多少次,遠比心血來潮不知發了什麼瘋過來祭拜的紀琛熟得多,況且我躲藏的地方與他相去甚遠,想來一時間並未留意到。可一炷香後呼嘯奔騰的馬蹄聲與叫嚷聲打破我的美夢,紀琛發現我來過了,想想也是,這個日子這個地方有誰會偷偷摸摸地來祭拜先皇后,除了我這個傻子。

戍衛兵們在山體附近進行地毯式的搜捕,無奈之下我與丹婼不得不龜縮在一處極為隱蔽之地,但再隱蔽憑著紀琛極端的偏執,掘地三尺也非得將我揪出來。我憂心忡忡,丹婼雖不明白情勢險峻可看我臉色也明白我們可能遇到困難了,捉著我胳膊淚汪汪道:“小姐,怎麼了?你不要哭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