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頁

作品:《糖偶

紀琛抱著我在庭院裡轉了一圈,甚至沒有進屋去勘察便興致懶散地擺手作罷,今晚的行動到此為止。

到此時,我有點不太明白紀琛今夜奔襲此地的目的。他似乎對這個結果並不意外,也並不失落,彷彿早已料到,甚至說他就是順著對方的意願來撲這個空的。如果說之前我揣測他是怕錯失良機所以甘冒風險連夜而出,但如果一開始他就知道這個良機根本就是不存在,那他跑這一趟難道是……鍛鍊身體嗎???

讓一個萬年老宅男出門,可是一件堪比登天的難事啊~~

瞬息間思量萬千,然而無解,於是我果斷探爪勾著他的衣襟拉了拉,試圖將自己的疑問傳達給他。

老天開眼,他總算和我來了出心有靈犀,他話音含笑,卻是冷笑更有一絲輕蔑:“調虎離山之計而已,紀糖,莫非這點伎倆你都看不穿了?”

雖然不太想承認,但是……他沒點破我剛剛還真沒想到。說句心裡話,我一直都對自己是“皇太女“這件事抱有懷疑不是沒有原因的。記憶會丟失,相貌會改變,可是一個人的智商……總不會也隨著記憶一起丟掉吧。從在西山縣醒過來的四年裡,我從沒認為自己是一個聰明人。如若不然,我理應會帶著自己和“阿肆”過得更好一些,也理應在回來之後混得更如魚得水一些,而不是一步步被動地應對。

我找不到曾經的自己殘留的一絲“英明神武”,所以我懷疑自己的真假,從而懷疑紀琛的用心。說白了,我就是有點小自卑……

紀琛似是感受到了我的默然神傷,指頭戳戳我,帶著一些不確定問道:“紀糖,不是吧?這麼幾句話就打擊到你了?”他喃喃自語,“變成個王八連囂張跋扈的性格都變了?”

我:“……”

因我體型過於嬌小又藏在他胸前,故而周圍府兵一頭霧水地看著他們王爺,彷彿在看一個老年痴呆症患者一樣,有畏懼,還有同情。在心裡嘆了口氣,我沒精打采地在他胸前蹭了蹭,然後打了個張口縮排殼裡打起盹來。

不論怎樣,哪怕天塌了總有個兒高的人頂著,我想煩神也煩不到。

“……”我的破罐子破摔讓紀琛好一陣子無語,大概擔心我真受到了打擊,他又念念不休地騷擾我起來,“紀糖?糖糖?”

我就想睡個覺,這人怎的這麼煩呢!一惱之下渾然忘記自己身在何方,張嘴就朝著衣內一咬,結果咬到了一片光滑肌膚……

紀琛胸膛一震,隨後一僵,不知為啥,我感到周圍的溫度暖烘烘地向上躥。

呃,似乎聽到誰的磨牙聲?

後知後覺的我在紀琛忍無可忍的一聲低喝後驀地被扯出了他的衣裳,得了,呼呼的涼風一吹,別說睡了,我精神得都能繞山爬上三十圈!!翻天覆地間莫名其妙的我就被丟在了院中一方石臺上,府兵們已經在紀琛命下退出院外待命,而紀琛將我扯出後看也不看徑自離去。

我朝他茫然抬起一隻爪子,等一下!大俠!你不會小心眼到我咬一口就要將我拋棄在這個荒山老林裡修成個鱉精演聊齋吧??

別啊!皇叔,大不了我讓你咬回來就是了嘛!!!我急颼颼地往前爬,結果一個不慎差點將自己摔了下去。

驚魂未定間紀琛像聽見了我的動靜,回頭惡狠狠瞪了我一眼:“我去……如廁,你給我安分守己地等在這!”

“……”

哦……人有三急,我懂,雖然這種感覺我很久沒體驗過就是了……

安分守己蹲在石墩上的我百無聊賴地用爪子畫圈圈,同時思考對方調虎離山之計的目的為何?將紀琛調走定是想在京中謀劃什麼事,不,與紀琛有關的話,更有可能是在宮中!謀反?這個倒不太能成,畢竟林燁率領的禁軍不是吃素的,想逼宮沒那麼容易。何況有沒有紀琛,對他們逼宮也沒多大影響吧==

與紀琛相關的其實……還有一件事,或者說一個人——我。

我與紀琛素來不和,但也因此將雙方盯得很緊,往更壞裡想,他們已經知道我們的不和是假,所以想方設法將紀琛調走,調走如何?自然是進行“偷梁換日”。紀琛既已料到,那他還裝作情急之下冒險而來想做什麼呢?讓對方放鬆警惕嗎?

畫到第三個圈是我陡然發現身邊靜得太不可思議了,紀琛是掉坑裡了嗎,還不回來?

院外也是一片死寂,深夜裡山中起了霧,唯有沙沙霧聲又輕又冷,而火把聲、人聲消弭得無影無蹤。細細吸了口冷氣,已經意識到不對頭的我打了個寒顫,一點、一點地往後縮,不斷對自己說:“我是個王八,我是個王八,妖怪才看不上我……”

大不了,我頭一縮,躲進殼裡去!

可這一縮,壞事了,突然僵住的脖子不上不下地卡在殼邊,似曾相識的異樣感卷天席地鑽入體內。一隻無形的手似緊緊攥住我的意識向外拉,整個人像被一把鋸子從中來回拉扯割裂,痛得我呼不出氣也喊也不出聲。這種痛不是肉/體上實實在在的痛,而是難以言述的折磨痛楚。

瀕臨崩潰的一瞬間霍然響起聲尖銳的鳥嘯聲,拉扯我的力道陡然一鬆,身子一空我似不斷下降,墮入無底深淵之中……

“太女殿下,請讓讓。”

雙頰病白的單薄少年垂著眼皮站在面前,雖然年輕了許多,但這個樣貌即便燒成灰我也認識,黑心老變態紀琛唄~

而此時的我和平時沒兩樣,比他矮不少--

氣焰卻是囂張了不止一個段位:“你擋了本宮的路,還要本宮給你讓?紀琛你好大的膽子。”

少年抬起幽深的眼眸,眸底映出的是個米分雕玉琢的……蘿莉?!

尚且想不清自己為何變成這般模樣,紀琛已極是厭惡地一笑,像是聽見了什麼可笑之極的話一樣,一掃之前伏小做低之態:“紀糖,按輩分你該喊我一聲皇叔。”他朝著我伸出隻手,像招呼小貓小狗一樣招了招,“來,叫聲皇叔聽一聽。”

為他一句話懵住的我怔怔看著他伸出來的那隻手,從沒受到如此輕慢對待的我胸中湧出一股惡氣,想也沒想就勢抓住那隻手。紀琛似完全沒料到我有此舉,也是一愣,臉上浮出一抹措不及防的紅暈。

然後,我就,狠狠地猛地一頭向前一撞,把他撞進了後面的池塘裡……

為此,從小到大沒捱過父皇一個冷眼的我被他狠狠打了一巴掌,還是太后奶奶及時求情才免了我後面那一巴掌。

那時快嚇慘了的我也沒想到自己竟然能把已是少年的紀琛撞進池塘裡,更沒想到他差點因此高燒燒掉了一條命。打了一巴掌又捱了禁閉的我左思右想終是坐不住,帶著江春偷偷地溜出宮到了紀琛府上。他雖然才十來歲的年紀,卻已開宅立府令我好生羨慕了一番。

進六王府不是一件難事,單憑江春的腰牌已足矣,只是身處禁閉的我不便表明身份,只能破天荒頭一遭地扮作小太監跟著江春“奉命慰問六王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