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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糖偶

“那……”

“午夜已過,再不出去外頭的百官要等得心焦了。”我強行打斷他的話,“‘龍神’既已成這般模樣,為了穩定民情民心及我大晉社稷,國師想必應該知道對外該如何說道今晚之事?”

快言快語一通說完,我不再看他,將匕首揣回懷中,撣去衣上塵土,提燈而起。

我不知道我做得對不對,但至少蕭四沒有其他言語,短暫的沉默後如平時一樣笑著跟隨我道:“殿下之命,微臣莫不敢從。但‘龍神’之死非比尋常,行兇之人必是有危害我大晉國澤之心,再者若是日後為陛下所知,殿下恐怕也要難辭其咎。微臣以為,此案須追查到底,揪出兇徒才是,殿下以為呢?”

他所提合情合理,找不出理由反駁的我只能心情複雜地答了個好。一方面,殺害白蛇之人可能與製作我這具身體的人為同一人,找到他等於找到我的過去;可另一方面,我內心深處隱隱牴觸著揭曉那段記不起的過往。

短短的一截溪水路,因有蕭四在我只覺走得異常漫長,快看見眾臣各色朝服時我想到了什麼,輕聲問道:“國師對偃術極是厭惡,究竟是因為玩弄它之人會傷我大晉國本,還是單單厭惡此術及背後之人?”

蕭四似沒料到我有次一問,啞然片刻後他輕聲一笑:“殿下放心,我與欽天監自始至終只忠於大晉,從無半分私心摻和其中。”

“那就好。”我平平看著前方,一步走出溪流。

對上的卻是一張張各喊驚慌隱憂乃至悲慼的面容,我納悶啊,短短一個時辰前他們還躍躍欲試興奮地送我前去與昊天龍神親密會晤,怎麼一回身各個如喪考妣,連對憑空出現的蕭四都視而不見,難不成他們已經率先知道了山澗裡的龍神被人一刀宰了?

“殿下……”江春噗咚跪下,顫聲道,“京中來報,陛下,陛下他……”

我那南瓜精的皇帝爹咋了……半是茫然半是不安間,最前方的紀琛掌間攤著封書信走上前,深深冷冷地撇了眼蕭四,低沉聲道:“京中急報,陛下重病昏迷不醒,太后召您與百官速速回京。”

“重病?!”我一驚,離京前他還力拔山兮氣蓋世地熊抱著我依依不捨,“這才幾天怎麼就病了呢?”

紀琛像是小小的無語了下,後道:“太醫說陛下進膳過急,積食過多引出的病灶。”

“……”你完全可以直接說他是暴飲暴食,差點被撐死……

我不知是該擺出什麼表情來,如果不是太醫救治及時,這大晉歷史上恐怕要出現第一個撐死的國君了,真是既悲傷又喜感。

來時悠悠閒閒,去時策馬狂奔,一行隨扈車馬猶如風捲驚雷直奔向遙遙帝都。我坐在顛亂的馬車中心隨身體一會上一會下,前有“龍神”暴斃而亡,後腳皇帝便莫名病危,兩者相連彷彿預兆著此趟回京之後即將掀起的翻天巨浪。

如果是原本的紀糖,或許她可以成為定風止浪的鎮海石。可於我,在滔天巨浪面前我就像一片微不足道的扁舟,隨時頃刻間被拍得米分碎。

但要在此時讓我撒手而去,我那點可憐的良心又在聲嘶力竭地拉扯著我,看看垂危在床的皇帝爹,看看百般依戀於他阿姐的紀聰,再看看……

不經意一抬頭,沒提防地與雙近在咫尺的眼睛對了個正著,我倒吸了口冷氣。

☆、

“你做什麼!”極大驚嚇之下我的聲音都變了調,下意識地拉遠與他的距離,腦海中不受控制地想起之前同樣在馬車中的一幕。

人人都說紀糖與紀琛這個皇叔是對生死仇敵,連我都以為紀琛不僅厭惡紀糖更是有對皇位的覬覦之心,直到前一日……如果真是兩看相厭之人,我想以紀琛的性子可能會折磨她、殺了她、剁碎了她,而不是抓過人來在她嘴上啃一口。

雖然啃的過程太過粗暴,直到現在,我無意識地撫過嘴角,小小的傷口尤在。

紀琛留意到我的小動作,冷厲的眼睛裡冰雪稍融,靠近的聲音低啞而沉磁:“咬疼你了?”

我嘴皮子翻得極快:“不疼。”

答完我就悔青了腸子,只見紀琛那個禽獸臉上淡淡,嘴裡吐出的話卻是曖昧異常:“那要不要再咬一口?”

我深深地被他這不要臉驚呆了,一時沒有反應之間他眼中精光一閃,不問我願不願意只管展臂將我攬了過去,如同懷抱嬰孩般將我摟於懷中。眼看上次的噩夢將要再度重演,饒我再是木訥,此刻也被激出急智,一慌張之下隨便抓著個物什朝著他低下的臉按過去。

“吧唧!”

王八對臉,親個正著。

靜默了一瞬後,我感覺抱著我的雙手微微顫抖,似乎按捺著極大的怒氣,但即便如此我也感受到瞬間壓迫而來的力道。為免被他當場拆解成一堆爛木頭,我立即望風使舵,痛哭流涕地告饒:“皇叔!我錯了!真錯了!”

紀琛隱忍地將小白從臉上慢慢扯去,眸中閃爍的寒光看得我心驚膽戰,直覺馬上立即必須要轉移話題:“紀琛!山澗裡的白蛇是不是你殺的!”

連我自己都覺得這種轉折過於生硬,紀琛自然一眼識破了我的伎倆,令我意外的是他竟然罕見地既沒嘲諷我也沒要繼續行不軌之事,只不過仍是將我半抱在懷中,託著額斜出個懶洋洋的笑容:“是我殺的,殿下想治我的罪嗎?”

他沒有用慣來的本王這個稱呼,可那慵懶到甚至可以說是漫不經心的眼神卻是我從未見過的盛氣凌人,直刺得我竟惶惶有些不敢與他對視。好在這種慌張只是一瞬,定定神我看著他問道:“我能治你的罪嗎?”

他頗為好笑地看著我,目光雪亮:“普天之下,山河萬里,這大鳳凰山包括它的萬千黎民百姓未來皆是殿下的。殿下想治我小小一個親王的罪,不是易如反掌嗎?”

“山河萬里,黎民百姓,這些都是紀糖的。”我著重咬中紀糖二字。

紀琛有些不耐煩地捲起我一縷長髮盤在掌心裡:“都什麼時候了,殿下還要和我討論這種是與非的問題嗎?!”

“不是……我只是……”

他根本不聽我的話,只顧自說自話,臉上笑容越來越淡,忽然猛地一揪我髮尾,眼裡詭光閃爍:“這富貴榮華,九五之尊都留不住你?紀糖啊紀糖,是不是真得要我殺……”

他話頭驀地頓住,怔怔看著被嚇怔了的我,他緩緩放開我長髮,屈指揉了揉髮根處:“疼嗎?”

雖已見識過他的多變,但突然來這麼一出我仍然還了好一會才緩過神來:“還,還好。”

“傻子。”他不知從哪裡摸出把小小的梳子來,取下我發上珠釵,散下發絲來一縷一縷梳理起來,“你剛剛究竟想說些什麼?”

我為他這一系列自然到不能再自然的舉動無語半晌,但事有輕重緩急,彆扭了一下也就勉強地接受他這一棒子後一棗子了:“我並非是想與你計較我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