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頁

作品:《糖偶

長汀的臉色突地那麼一變,聲調也走了樣:“六王爺?”

他這反應我並不奇怪,好笑道:“六王又不是凶神惡煞,值得你這麼怕?”

長汀急急道:“這六王爺哪裡不是凶神惡煞了!我從小在帝都長大,見過他的次數區區五個手指頭都能數的過來。他這人孤僻怪異,性格刻薄無常,這六王府裡每每一短時間就要少幾個下人,據說晚間路過他府外時常能聽到冤魂哭泣哀嚎!”

他說著嘆了口氣:“不過我爹說六王是個可憐人,自幼雙親早逝,若非先皇憐憫恐怕現在也是荒魂一抹。”

“你說什麼?”我手中的書滑掉在了地上,“六王不是先皇所出?”

長汀眼神迷茫,我自知失言,趕在他之前連忙壓低聲道,“這件事過去已久,六王叔已成年,應沒有多少影響才是。”

他點點頭,又道:“說是這麼說,但畢竟長公主夫婦二人當年死得極慘……”

格子門霍然被人推開,紀琛一手捧著烏龜一手託著個木盒面無表情地看著我們。才在背後議論他的我頓時有種被捉贓在場的惶然感,長汀更是嚇得面無人色,慌慌張張爬起來:“六,六王……”

“滾出去!”紀琛暴喝。

長汀哪裡還敢多言,屁滾尿流地小跑了出去,分毫沒有想起來我這個同袍戰友……

我心驚膽戰地也想隨著他一同滾出去,剛一蹣跚爬起來,卻立時被紀琛臉上的極度陰冷所懾。他踏進一步,我後退一步,他反手將門關上,我囁喏:“皇叔你……”

“坐下!”

我想反抗,但紀琛的臉色告訴我如果我敢輕舉妄動他是一點都不會給我這個皇太女殿下什麼面子可言,況且我自覺背後議人有些心虛,便訕訕坐下。

“趴下!”

“啊?”我茫然,肩上沉沉一壓,身不由己地面朝下被他牢牢按在地上,一壓一推間等我回過神來薄薄的棉袍已然被他推在了腰上……

我奮力掙扎:“紀琛!你放肆!!!你給我滾開!!!”

“你喊吧,最好把整個國子監的人都喊過來,瞧瞧你現在這副模樣!”紀琛仗著自己體力身高遠勝於我,輕而易舉地屈膝抵住我,手順勢勾起腰帶一扯。

我已嚇得魂飛魄散,滿心只想著自己最大的秘密即將暴露人前,哪顧得上人來不人來,手腳並用地與他廝打:“紀琛你混賬!你王八蛋!你……”

腰上的鉗制驀地消失了,我氣喘吁吁紅著眼瞪他,他直身跪在我旁邊,冷冷地看我,嗤之以鼻道:“你這罵人的氣勢還真是一如往日,絲毫不遜市井潑婦。”

他起身,隨手一拋,一個冰冷事物落入我懷中。

我低頭看著手裡的棕色小瓶,瓶塞拔了一半,淡淡的桐油味混合著草藥的香氣流出瓶口。桐油……

“一日三次,抹於關節處。”紀琛站在門口,回頭眉梢一挑,似笑非笑,“殿下要怕有毒也可棄之不用,但不論如何到明早之前你是要在這把《晉律通鑑》背得滾瓜爛熟!”

┉┉∞∞┉┉┉┉∞∞┉┉┉

幾近一夜未眠,翌日天未明,我被江春連推帶搖地給晃醒:“殿下!殿下快醒醒!該上朝啦!”

我睡眼惺忪:“上朝?不是要上課嗎?”

“哎喲餵我的好殿下!這上朝歸上朝,上課歸上課,況且您又不是天天來這國子監裡。快快快,要不是國師大人幫襯,您這一夜未歸,奴才有十個腦袋也不夠陛下砍得呀!”

我神思恍惚地由著他們更了衣,用水潑了臉後突然清醒了過來:“紀琛呢?”

“啊?”

“哦,六王叔呢?”

江春誤解了我的意思:“這國子監祭酒是個散官,沒得要事六王是不得上朝的。”

紀琛這廝!早知我今日要上朝竟還誆我說盤問功課!!

害得我掛著斗大的黑眼圈踩著虛晃的步伐入了理政殿。

☆、

丙子年十月初一,大晉皇太女紀糖奉旨南下巡查江南織造府及十三水司。途中遭遇不明人物伏擊,下落不明,隨性的督指揮使林燁因疏於防範獲罪下獄。

今日朝堂之上,主題議的便是蹲在天牢之中的林燁。至此我方明白過來紀琛讓我臨時抱佛腳的用意了,不過林燁犯的是護主不力之罪,紀糖受難是真,失蹤也是真,看上去怎麼著也不冤枉了他。如果是這樣,紀琛完全沒必要讓我苦讀《晉律通鑑》。除非,他是想讓我給林燁脫罪,同時也表明,一定有人想要置林燁於不利。要不然,身為當事人的我一句輕飄飄的“放人”不就可以了嘛……

“奇怪,這是什麼味兒啊?房侍郎你可嗅到了?”

“大人您這麼一說,好像是有一股怪味兒,像是……桐油味??”

“奇哉怪哉,這理政殿前不久才由工部修繕的吧……等等,這味道像是從前面傳來的?”

沉思的我額角掛下三道黑線,紀琛給的這藥油效果確實不錯,抹上去頃刻滲入肌理,隨之一股暖流走向七筋八脈,周身彷彿浸泡在溫泉之中般,令我不費吹灰之力就將那塊不聽話的尾椎骨推回原位。唯一的美中不足便是它味道甚衝,哪怕我已經嚴嚴實實套了幾重袍子也遮不住那股子桐油味兒……

雖然一時間感覺種種視線齊集在我這個方向,但與於縣令鬥智鬥勇若干年早千錘百煉出一張刀槍不入的厚臉皮。我裝作什麼也沒聽到,攜著濃濃一身油味兒頂天立地地在前方巋然不動。

“這藥味濃厚,殿下可是貴體有恙?”

問話的是離我僅有數步之遙的中書令蕭芳,虧得紀糖有個習慣,將朝中各部官員名典與畫像收歸一冊,否則一進朝堂我不是兩眼一抹黑,誰也不認識嗎?

這個問話問得巧妙,全了我面子順帶還表達了關切之意,朝中的一品大員我不能再置之不理:“勞中書令掛心,一些舊傷不值一提。”

蕭芳年逾六十,一笑起來兩條細眼眯成了縫:“這次殿下能安然無恙歸來真叫我等好容易放了懸了多日的心哪。殿下貴為東宮,乃是千金之軀,哪怕是區區小傷也不能輕視,必要讓太醫好生查驗才是。”

我看他面熟,尤其是那雙眼睛總覺得在哪見過……多看了兩眼,恍然大悟,這老頭和蕭四面上有七八分相似,再一想兩人同姓,八/九不離十是父子兩了。那個蕭四成日神神道道,他這個爹話裡有話怕也不是個簡單人物。

“中書令說的是。”淡淡一句后皇帝恰巧入殿故我不再多言,只是略有點心累。紀糖這個皇太女看上去風光無限,可出了這生死攸關的事兒吧,沒見幾個真心實意關心她的,反倒不少人明裡暗裡刺探虛實,好似……

皇帝入座,我同百官伏身拜見,起身之時突然腦後一寒,似有人虎視眈眈在後。我假作整理衣裳,側眸看去卻沒瞅見一張異樣臉龐。

真是奇怪……

若說原先見著的皇帝像個南瓜精,現在胖墩墩的他盤坐在龍椅之上則像塊南瓜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