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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君妻不可追

我心剎那沉了下去,哀聲嘆氣地抱起狐狸,作為一名主人我對不起你啊,連累你一起被烤了。左一衡量,被雷劈被龍息燒大抵上差不多,我兩也算同甘共苦。至於要不要丟掉你,我開始要慎重考慮了。

依著書生的話,我溜達出了門,散心消食去也。

小村三面傍山,一面傍水,是處山明水秀之地。一路和無數仰慕書生的老老少少打過招呼,我扯了扯僵硬的嘴角,看來書生已是這個村的精神領袖了。

冬風冷肅,打在臉上都像帶著和著冰渣子,大雪將村落覆成一片白,偶有幾家生火的早,已能聞得到熟米香。

等我正要拐出村子,尋思著往那水邊去時,自打毀容來,我還真沒好生瞧瞧現下這臉究竟是個啥模樣。

“夫人,容夫人……”身後一聲嬌音高喚。

止住步子回頭,便見一甚是俏麗的姑娘,急急邁著小碎步踏雪而來。待至我面前,臉上已因急行泛著紅,她拍著胸口才道:“唐突容夫人了……”

“我不”我被那句容夫人給噎倒了:“不是……”

她憨厚地笑了笑打斷我的話兀自道:“家弟平日得容先生教誨,也沒個啥表示。”她取下臂彎裡挎著的竹篾籃子:“正巧餘了一籃子雞蛋,給夫人補補身子。”

……

“你弄錯了……”我話依舊沒出口,她已經一把將那沉甸甸的籃子塞進我懷裡,擠得狐狸不得不躥到了我肩頭,眼神有一下沒一下地自雞蛋瞟到那人身上。

出息點,口水要流出來了。我無聲擠兌狐狸。

“咦?”亮白的光滑過眼角,我低頭一看,才發現是面圓鏡。

鏡中的人,是我又不太像我,我如中魘了一般拿起了鏡子。這眉眼,鼻子,嘴,都和曾經的我有些相像,卻是有著股說不出的味道。豔麗了幾分,又陌生了幾分,下巴還瘦尖了些。這樣子又似在哪裡見過……

鏡子自手裡滑落,“砰然”撞在石角,裂成了無數塊晶瑩的碎片,映出烈烈火光和留歡璀璨的金眼。

留歡的三味真火將這一方潔白的雪地映得通紅,它金色的瞳仁裡是被轟出三丈遠的女人身影。

原本嬌豔如花的面容被青紫的魔氣所覆蓋,褪去之後剩下的是一雙豎起的紅瞳,如雪藕般的嫩臂上膠結出碧綠的藤蔓。一滴滴黑綠的液體從肩上落下,她半跪在地上,朝我們分外詭異一笑:“小公主,你的命可真是大。”她嘔出一口血,碧瑩瑩地腐蝕了膝下的地面。

帝姬這稱呼我許久沒聽過,在八荒裡西荒是最自由散漫之地,沒有天族那般等級森嚴。若要真論,阿爹是西荒主,按理我擔得起這一聲公主。這名頭百八年沒聽,突然聽了,免不了有些膈應。

純均劍冷華湛湛,鋒利的劍刃顫出輕微的龍吟,在掌心轉了幾圈後猶如離弦之利矢,直斬向地底裡裂土而開的猙獰粗藤。

“很久沒有人叫我帝姬了,我也很久沒有動手了。”無端在心窩裡冒出股無名火,燒得我神經繃得緊緊的,我冷道:“這些天過得倒是憋屈的很,拿你出氣下手重點可莫見怪。說,你們找上我到底為什麼?”

留歡嘶吼一聲,一團流火再此朝她噴了過去。

別看留歡雖然才修了三條尾巴,三味真火卻是真材實料,燒得她滾在地上一聲淒厲尖嘯。那慘象看得我抽了抽,按下蠢蠢欲動的小狐狸:“別吐火了,看得我骨頭痛。”

我提劍一步步上前,森森道:“你說還是不說,不說我就將你扔去五方地府去刀山火海里滾一遭。”

“小……小,公主。”她斷斷續續的吐著字,譏笑道:“和歲崇那廝待久了,也……變的,心狠手辣了。早晚你要後悔的……”

她紅得要滴出血的眼珠子突然暴起,像是要突出眼眶一樣,一道道縱橫的血絲遍佈。尖長的指甲撓著喉嚨,一團團黑霧從她口裡吐出,黑色的火焰自她體內眨眼覆蓋住她全身。不多時,地上只餘下一灘沙土一般的餘燼。

我退後兩步,和小狐狸面面相覷,這是……自殺了?

立在那裡一會,留歡趴在我肩頭也是沉默無言。冷風吹得我打了個寒顫,一陣風過,卷著黑色的灰燼散往遠方。

我慢慢往回走,沒行多遠,一雙手猛揪住我的肩膀,粗粗的喘息響在耳側:“阿羅,你有沒有事?”

遠古時期那場仙魔之爭離今已有漫漫千萬年。當初戰火紛飛、三界塗炭之景,現在也只能從天界文曲星閣一二部典藏裡寥寥幾語約摸可以想象。仙魔諸神幾乎皆避無可避地捲入其中,那時身領西荒之主和崑崙墟主之名的阿爹自然也如此。

在我兒時,阿爹經常拿那些不知湮滅到何處的上神們的事蹟來哄我睡覺,興許是聽多了這樣熱血沸騰充滿暴力色彩的故事,在我的童年有一個十分不和諧和反動的理想,那就是再來場仙魔之戰來供我大展宏圖,以振我西荒雄威!

一日我蹲在椅子上揮舞著筷子一邊啃飯一邊與阿爹說道這理想時,阿爹無言地捏斷了筷子。飯後我就被他拎起來,奔赴紫華洞府丟給了東華帝君開始了一段極盡折磨的思想品德教育。說來,歲崇他哥東華帝君還是我唯一一個名義上的師父。從此輩分問題就成了東嶽府忌諱中的忌諱,當真令人痛心疾首啊。

直腸子蘇耶曾沒心沒肺地笑問歲崇,一日為師終生為父,武羅我是否該喊他一聲叔叔。結果當日下午,她便掛著兩行成河的淚水抱著她師父交代下來的半人高的經卷圓潤地滾回了地府。

我的師父東華帝君是仙魔之戰中留存不多的古神之一,而與他齊名執掌南海的赤帝祝融則戰死在了那時,至今仍令人唏噓不已。提及祝融,天界小輩的神仙們都是一副心馳神往、敬慕之像。傳聞他是個極為風雅的上神,善鼓樂撥琴;又因他是火神,四海八荒之內,也只有他一人能將紅蓮業火操縱得出神入化。

紅蓮火出,焚劫斬惡,神魔皆滅。

神魔之戰後,古神多隱僻。阿孃死後,阿爹也傳下崑崙虛主攜我在西荒過著散漫的日子。每每說及祝融,阿爹總是嘆氣道,他那樣的風貌,真真少有神祗可以相匹。

其實我私以為,祝融之所以成為老少神仙們的仰慕物件,有一大半得托賴於他上古第一美人的稱號。注意,是第一美人啊,連以美貌著稱的九尾天狐都不敢妄領的稱號。

品貌上好,法術高強,嘖嘖,幸好他湮滅了,他不湮滅,其他的神仙就該湮滅了。男仙是嫉妒死,女仙是慚愧死,當然還有一部分是春心蕩漾爬牆頭張望被他給燒死。

心急火燎趕過來的書生在將我從頭到腳分外細緻地檢查了一番,發現胳膊沒少頭髮完後後,拽起我便疾步往家裡走,一邊走一邊語速十分快地與我通報此地住不得,要搬家的訊息。

容不得我多詢問一句,他將我安置在一旁,便利索迅捷地收拾起了行禮。我抱著小狐狸蹲在一旁,見他彎腰往包袱裡放物什的側影,溫潤的桃花眸裡此時沒有一絲笑意,臉色還透著些微的白,看樣子倒像是嚇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