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隻有泰山府君才獨有的神力,葉汲擁有了地心,繼承他的神力並不意外。但是……

葉汲冷靜地看著自己的雙手,步蕨究竟是從什麼時候起將神力一點點不動聲色地灌入他體內。他想起那些夜晚裡在床上熱情得不同尋常的步蕨,禁不住握拳抵著額頭抽著冷氣發笑,這種融合神力的辦法虧他想得出來啊,別出心裁得讓滿腦子黃色廢料的他都歎為觀止。

步蕨親吻,擁抱著他的時候在想些什麼呢,數著這是他們僅剩的第幾次床上運動,還是算著和他離別的日子?

想一想,葉汲的心一陣陣抽著疼。

沈元銜著筷子膽戰心驚地看著葉汲一會怒一會笑,小聲對沈羨說:“師父,師公是不是痛心過度,得失心瘋了?要不要和趙朗他們打聲招呼,這麼兇殘的人形核武放出去,太可怕了。”

“可怕你個頭。”葉汲一筷子甩在他頭上,敲得沈元嗷嗷叫,“吃飯!”

吃完飯後沈元和兔猻自覺進廚房去洗碗,葉汲和沈羨在院子臺階上各蹲一方默默抽菸。

沈羨會抽菸,只是收了徒弟後自覺要做個好榜樣,所以不常抽。

但又被師父再次丟下的他心情煩悶,於是主動找葉汲要了一支菸。

葉汲看了他一眼,沒揍也沒罵,大方地分享了他一支,還借了他火。

煙霧嫋嫋裡,葉汲眉眼氤氳,深深吸了一口:“你師父曾經丟失過一段記憶。”

沈羨彈彈菸灰:“我知道。”

葉汲從沒想過有朝一日會心平氣和地和這小子蹲在一起抽菸聊天,但他心裡憋了太多的事。他不是步蕨,做不到像個沒有底的寶箱似的守著那麼多秘密,這些天發生的一切逼得他快發瘋了,他又抽了一口:“那段記憶是他封印蛟龍時候的,那條蛟龍說起來和我還有點關聯。它在海中修行了近萬年,一直本本分分,我就沒當回事兒。結果有天我喝大了,在個山窩裡醉了幾個月沒回海里看看,就讓那長蟲找到機會出來興風作浪。從東海淹到大陸,死了不計其數的人,據說亡靈差點把泰山苦倒了。你師父正好閉關出來,二話沒說抄傢伙殺過去了。”

沈羨聽他師父說過這段經歷,但他師父對於自己的豐功偉績經常是一帶而過,從不多提。現在想想,可能是害羞吧,雖然害羞這個詞和步蕨掛不上邊。但自從他師父跟了葉三後,倒是偶爾面紅耳赤,不堪調戲的樣子。

媽的,便宜葉老三了,沈道君千年爆了一句粗口,表面上八風不動地繼續充當葉汲的樹洞:“然後呢?”

葉汲回憶往昔,神態滄桑又禁不住露出一點笑意:“然後你師父大概是歷五百年大劫沒多久,一時大意被那個蛟龍逮住機會傷到了他。當時他元神受損,忘記了前後一段時間的記憶。”

沈羨微微眯眼:“你到底想說什麼?”

葉汲靦腆而得意地屈指一彈菸灰:“我想說,在此之前你師父就對我表白過了,只不過他忘了。”

“……”沈羨冷冷地扔下菸蒂,鞋底碾了碾,“你假酒喝多了吧。”

葉汲冷哼一聲:“就我說得喝大了那次,是我和你師父一同喝得酒。你師父的酒量不行,幾罈子下去就醉得不知人事,只管抱著我不放一個勁地笑。我當時吧,沒忍住就啵他一口。”

“然後呢?”

“然後就被他拎著從泰山府殿一路日到了黃泉眼,斷了我二十八根骨頭,差點連眼珠子都被他摁在黃泉水裡燒沒了。”葉汲點了根菸,肋下的骨頭彷彿還隱隱作痛,“你說有這麼日天草地的聖母嘛?”

沈羨內心放聲大笑,面上淡定如初:“你活該,”他了然地看著葉汲,將信將疑地問,“你就只親了他一口?”

葉汲摸了摸下巴上的青茬,眯著眼回味了下不太確定道:“可能還薅了他下邊一把?”

“……”沈羨覺得只斷了他二十八根骨頭實在太便宜這貨了……

葉汲笑了笑,一縷輕煙繞過他的眉眼:“他揍完我後突然愣住了,湊上來親了我一口說‘老三,你真好看’。你知道他那個人很少說好聽的話,就這麼一句,我心想,栽了。”

沈羨聽著他師父和師爹的情史感覺很怪異,像是看喜劇,然後突然曲終人散,滿場笑聲散盡剩下一種說不出的悲涼。

他看了一眼葉汲,他以為這個男人哭了,卻發現他是在笑。

他哆嗦著抽掉最後一口煙,淡淡笑著說:“也是那句話讓我知道,你師父一直很寂寞。”

肩負著千山萬川,坐在泰山府殿之上看著靈魂來來往往,卻沒有一個是為自己停留。

那是怎樣一種寂寞啊,葉汲想,他居然那麼遲才看出來。

真是該死。

作者有話要說:

六沒日到,日個五千多字!

在葉汲深居簡出的日子裡, 沈羨和沈元定期每隔幾天帶著食材來看望他這個孤寡老人。葉汲很不待見他們,但是也沒動手趕人。他們來他們的, 他自顧躺在藤椅上, 抱著紫砂茶壺睡得不省人事。

沈元背地裡偷偷和冬無衣他們打了幾次小報告, 對葉汲消極不配合的狀態非常不滿:“師祖究竟出了什麼事他死活不說,成天像衚衕口的大爺似的醉生夢死, 老糊塗了吧。”

冬無衣對著在冬風裡張牙舞爪的樹梢吐了個悠悠的菸圈:“二爺出了什麼事,你還不清楚嗎?”

沈元語塞, 兩隻耳朵深深地耷下。

“他心裡難受,讓他去吧。”冬無衣的煙桿在窗臺上敲出清脆的一聲,無所謂地說,“情況也不能更壞了, 好一天歹一天的過吧。葉三看著不靠譜, 心理比誰都有數。行了,你有空多去給他念念‘癌症晚期病人抗癌鬥爭史’或者‘三年植物人在愛人深情呼喚下突然甦醒’的心靈雞湯,激勵激勵他。別二爺他爹沒滅了我們, 他先一個想不開帶著我們一起給陪葬就成。”

“……”沈元覺得她說得很有道理,第二天左手一提腦白金,右手一提純牛奶鑽進葉汲家的小衚衕。

今天是二月二龍抬頭,他來給葉汲拜節。

沈元熟門熟路地溜達到葉汲家門口, 還沒敲門,餘光瞥到什麼, 腳下不由自主地往左退了兩步。

門邊的石墩下抱膝縮著一個小人,黑髮白膚, 在寒風裡瑟瑟發抖,可憐得緊。

沈元狐疑地瞅瞅人,又瞅瞅葉汲家的大門,彎腰笑眯眯地問:“你找誰呀?”

小人害怕地朝後縮了一縮脖子,好幾秒才從膝蓋上抬起眼睛,飛快地看了一眼沈元,馬上又埋下臉,伸出根手指顫顫地指了指旁邊的大門。

“找葉汲?”沈元納悶不已,多嘴問了一句,“你是他親戚家的小孩?”

男孩十分害羞,過了一會小聲小氣地說:“爸爸,我爸爸。”

“……”沈元手裡的牛奶和腦白金砸在他腳趾頭上。

突然他嗷地一聲叫,玩命地捶門:“葉老三,你他媽給我滾出來,你這個不守婦道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