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步蕨一席話震撼住的沈羨滿臉收不住的尷尬,半天勉強找回“沈道君”的鎮定自若,“他在師父這裡,應該不會有事。”

步蕨無聲地譴責了他一眼,他側過身,露出床上被黑布層層包住的沈元。黑布上快速流動著金色的符文,那是葉汲寫上的清淨符,原本只是一道,現在密密麻麻的符文像一張蛛網將虛弱的狐狸包裹地密不透風。然而即便如此,黑色的疫氣一直波動起伏,試圖衝出這張羅網。這種無止境的爭鬥給沈元的身體帶來了極大的負擔,步蕨只能時不時念誦經文幫他舒緩疼痛。

“五鬼疫癘?”沈羨一眼識別出當年在諸國間肆虐的瘟疫,不假思索地冷冷說,“是太清境下的手?”

“不一定。”

沈羨愣了一下。

步蕨語氣平緩:“五鬼疫癘最先是由趙朗他們散播出去的不假,上面要是想命他們除掉你們,不會等到這麼多年以後,手段也不必這麼堂而皇之。”步蕨攤攤手,“我們的兄長還是要點面子的。”

“……”沈羨怎麼看都覺得,歸來的步蕨不再像往日那麼不食人間煙火,大概是對葉汲的成見太過深重,總覺得高嶺之花的師父被那貨硬生生地拖入到了紅塵俗世裡打了個滾。

“給這孩子下瘟種的人,明顯是衝著你而來。”步蕨拿出根白朮點燃,辛辣的苦味彌散在空氣裡,沈元顫抖不停的身體慢慢平復了下來,“我懷疑,那人是和當年載川相關的某個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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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和沈道君認識?”宗鳴是個一絲不苟的人,哪怕他知道宗蘭的魂魄很有可能已遭遇不幸,但他仍然將熄滅的油燈點燃,“我看你和他之間似乎有些成見?”說起黃泉眼,他不禁遲疑了下,“沈道君這次突然來巴蜀,你說有沒有可能也是為了黃泉眼而來?”

他語氣很不確定,因為沈羨的品行在道門裡是有口皆碑,像沈羨這種完全無慾無求、一心苦修的高道,萬里也難出其一。宗鳴在年幼的時候偶然見過他一面,如今再見,這人竟然毫無變化。就同道門裡大多數的人一樣,宗鳴也猜想這位沈道君是不是已經得道成仙了。可是既然已經得道,又為什麼沒有飛昇上去呢?

提起沈羨,葉汲就擺出張苦大仇深的臉:“老宗,我勸你一句,想要活得長,這輩子千萬別收徒弟。尤其別收沈羨這種日了狗的徒弟。”

宗鳴大驚:“沈羨是你徒弟?”

這師徒兩人南轅北轍就算了,怎麼見面還和殺妻奪子的仇人似的?

葉汲滄桑地抽了口煙:“要是我的,早被我刮千刀丟海里餵魚了。老二當年一不小心犯下了男人都會犯的錯,招惹了路邊不該招惹的孤魂野鬼,順手就給自己結下了這段孽果因緣。唉,不提了,糟心。”他估摸著師徒兩人“談心”談得也快差不多了,拍拍宗鳴的肩,“老宗,我和老二還是期待你敞開心扉,和我們說說你家這事兒的。畢竟早結案,咱們早離開你這塊傷心地。你好好想想,考慮清楚了隨時來找我們。”

宗鳴抿著嘴角,半天擠出個艱澀的笑容:“好。”

葉汲回去時沒再四處瞎逛,閒閒地晃回小樓,恰好碰見沈羨推門而出,他還好心情地打了個招呼:“喲,徒兒這就走了?”

沈羨不帶感情地看了他一眼,一句話也沒說,徑自和他擦肩而過,結果沒過成。

“你做什麼!”沈羨怒視扯著自己不放的葉汲。

葉汲熱情地將人拉到一邊,離客房遠一些,才趕緊避之不及地甩開手,滿滿的嫌棄溢於言表。

“小子,你師父和你說了什麼?”

“我師父和我說的,我為什麼要告訴你?”沈羨冷冷地理了理自己衣袖。

“得,你不說我也能猜到。無非就是苦口婆心告訴你,他大人大量,不計較你犯下的那些傻逼事了,是不是?”葉汲咧了咧嘴,慈祥地看著沈羨,“看你是老二碩果僅存的一個徒弟份上,我沒弄死你。但是我告訴你,離他遠點,知道不?”他意味深長地笑了笑,“活了一千多年了,雛鳥情節,懂吧?你師父是看你小,不忍心拆穿你那點小心思。你還是好好把你和你那位至交好友的破事給料理乾淨,別再給你師父惹上一身腥了,明白不?”

在聽到他最後一句話時,沈羨渾身一僵:“你什麼意思!!!”

葉汲憐憫地看著他:“意思就是人還活著在呢。”

沈羨如遭雷擊,臉色煞白地站在那,連葉汲什麼時候走的都沒發現。

……

打發走了糟心徒弟,葉汲愉悅地哼著小調,人還沒進門已經叫喚上了:“老二!老二!吃了沒,吃了就出去抓鬼了!!”

步蕨在臥室沒有出來:“葉汲。”

他的聲音很柔和,卻柔和得讓葉汲毛骨悚然,立即回憶自己剛才對那小崽子的一通威逼利誘有沒有讓他聽到。

“進來。”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資訊量很大,非常大。其實這章特別甜,甜在步蕨說的話。老三的本體你們應該已經猜到了,對,就是水。所以,就很甜啊!!

有小可愛問沈羨是個什麼角色,不是男配,他有自己相愛相殺的好基友,冷靜!

下章猜猜是啥劇情,嘻嘻嘻嘻。

燈光半暗, 步蕨坐在光影的交界處,膝頭攤開一本書。憑葉汲的眼力, 一眼就掃清了書中的文字:“老二, 讀經把燈開亮些, 這麼看傷眼睛。”

“那你來讀給我聽好了,”步蕨輕輕拍了拍經卷, “正好我有些累了。”

葉汲意外又警惕地瞄了瞄步蕨的神色,沒從那張滴水不露的臉龐上發現不對勁的地方。他心裡有鬼地挪過去, 踢來個小馬紮挨著步蕨坐下,將經卷拖到自己膝頭。他那隨意一拖,差點將經卷拖散架了,不可思議地問:“老二, 你從哪裡翻出來的古董?”

“正一觀裡找到的。”步蕨似乎是真得累了, 仰起頭靠向寬大的椅背,整個人呈現出一種徹底放鬆的姿態,他閉目敲了敲扶手, “就從這頁開始讀吧,讀到哪算哪。”

平時步蕨給沈元念得都是靜心安神的經文,今天葉汲手裡的卻是一本類似神仙傳記的道經,描述的是古早時期天地諸神的事蹟。葉汲不懂事的時候還挺喜歡看這些歌功頌德的經傳, 尤其關於他自己那部分,必須要是英俊瀟灑狂霸酷炫拽。一挑一百很穩, 一打一萬不虛,最好上能吊打紫薇帝, 下能力壓泰山君,天上地下就屬他最牛逼!

可惜凡人目光狹隘,大部分神仙經傳上最濃墨重彩的地方一定是他的操蛋大哥,其次是以寬厚溫仁著稱的老二,最後字數不夠,勉強拿他這個洞虛君來注水騙錢。一而再再而三,葉汲怒了,親自操刀下海撰寫了一本,不想那本鉅著一炮走紅,好評如潮,在三界內備受追捧。但因為他個人主觀色彩太重,對太清境的抹黑過於明顯,沒多久就被太清境嚴令列為禁/書,還花了不少時間試圖找出幕後主筆。幸好葉汲極具前瞻性地捂緊了馬甲,否則少不了被他兩個兄長又是一頓混合雙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