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汲蹲在那,輕輕笑出聲:“怪不得。”

角門咔噠一聲響,葉汲後背一僵,像懸在頭頂的那把刀終於落了下來,但並沒有帶來如釋重負的解脫感,反倒一刀卡在心上更讓他緊張起來。

門開的一剎,樓道四面眨眼結起一層厚厚的霜花,天氣一秒間墮入寒天臘月裡,突破牢籠的陰氣排山倒海地衝向人間,青色的霧氣裡有千軍萬馬咆哮而來,所到之處摧枯拉朽,滌盪世間一切不淨不潔。

葉汲紋絲不動,刀斧般鋒利的氣息剛抵達他腳邊,即被一股柔和而浩瀚的力量阻擋得分毫不漏。

兩股力量僅交織了千分之一秒,從黃泉裡升起的陰氣須臾間被盡數收斂回去,溫度重新上升回十月份該有的正常氣溫。遮天蔽月的濃雲散去,一家家燈火重新亮起,飯菜香、電視聲還有南那女女的交談聲重現人間。

102室的門突然開啟了,白髮蒼蒼的老太太拎著垃圾念念叨叨地走出來,一抬頭與活鬼撞了個正著,頓時呼吸急促臉色發紫。

一隻手接過她手裡垃圾:“回去吧,什麼也沒看到。”

老太太呆滯地轉身回家,將門重新關上。

“能看見鬼神,離死也不遠了。”葉汲淡淡地說。

“總歸時辰未到,規矩不能壞。”步蕨回首,昏暗的燈光下眉眼處隱約有光華閃現,再一看仍是平凡無奇沒有出彩之處。他單手插著口袋,拎著黑色的垃圾袋,很像一個普通的居家青年:“這裡不適合說話,陰差馬上就要到了,先回辦公室再說。”

就那一眼,看得葉汲口乾舌燥,腎上腺素急速飆高,用岐布的話來說就是他發/情了。

幸虧他還僅存一點理智,知道發/情的不是時候,搓去手裡的汗水,仍然維持表面的淡定,一把拎起活鬼還不忘展現一下自己溫柔體貼的胸懷:“沒事了?”

步蕨的狀態已說明了一切,他笑了一笑,視線從地上凌亂的字跡掃過:“果然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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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裡一點十五分整,紅磚小樓裡燈火通明,許多身影來來回回,比白天還要熱鬧許多。一樓左側倒數第二間辦公室裡,僅亮著一盞節能檯燈,陸和緊張地望著地上奄奄一息的活鬼好幾分鐘,半信半疑地問:“這就是綁走那些孩子的……鬼?”

“孩子怎麼樣了?”步蕨突然問。

提到找回的幼童,陸和繃緊的神經鬆了鬆:“沈元和宗鳴找到他們時都睡著在,宗鳴檢查過了,魂魄和身體都沒有受到什麼傷害,就是有的孩子受驚過度,沈元也給他們安魂了。領導的意思是儘量減少社會影響,所以目前已經連夜送回各家去了。你們要是有疑問,最好等兩天孩子和家長的情緒都平復下來再上門。”

步蕨搖搖頭:“恐怕等不了。”

陸和不明所以:“為什麼,孩子不都安然無恙找回來了嗎?兇手也抓到了。”

葉汲涼涼地嗤笑了一聲,掏出步蕨之前收起的監控探頭:“領導你自己看看吧。”

探頭上步蕨寫下的符文仍在,葉汲的手指輕輕擦過,一束微弱的亮光投映在雪白的牆壁上。幼兒園園長方慧茹辦公室的那扇門出現在幾人眼中,葉汲動用了一些手段剪去了繁瑣的日常畫面,直到日期跳到一個禮拜前的某一天中午。監控中一片漆黑,顯然是被人為給覆蓋了,青色的符文閃了一閃,畫面重新亮起,辦公室的門口出現了一箇中年男人的身影,他戴著帽子頭很低,但是抖動的雙腿可以感受到他此時十分激動。

辦公室的門沒關,他推門一閃而入。

過了沒兩分鐘,方慧茹的身影出現在了走廊上,她牽著一個小小的男孩,一路溫聲細語地和他說著話。等到了自己辦公室門口,她並沒有進去,而是鬆開孩子的手,鼓勵地拍拍他的頭,將他緩緩推入那扇留著的一線黑暗裡,然後親手關上了門。

看到這陸和已猜到了什麼,臉色霎時奇差無比,水筆緊緊握在手裡咯吱作響。

一直匍匐在地的活鬼驟然爆發出一陣淒厲的嚎叫,方慧茹關上門的那瞬間像是生生從她心頭的血肉上撕下一塊,一行血淚從她黃濁的眼睛裡流下。她昂著頭,流著血的雙眼死死注視著那扇門,尖利的牙齒不斷上下碰撞,撞得滿嘴是血,發出一聲聲嘶鳴。

終於,陸和聽懂她的哭喊——“寶貝,我的寶貝。”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內容比較沉重,嗯……

步蕨也進一步掉馬了,我想了下這其實勉強應該算是升級流?只不過是滿級刷白了再重來?好了,以後我們步大佬就沒那麼慘兮兮了。當然,我從沒覺得他慘過就是了。

劇情到這,完全進入主線。有的小天使可能覺得有點複雜,從這章開始大背景會逐步揭露,包括步蕨為什麼被關在地下變得那麼弱雞,還有許瀾庭啊冬無衣他們的來龍去脈。以及最重要的我們兩個男主間的牽絆,透露一下,到現在為止還是葉汲單箭頭步蕨,所以接下來就是葉大佬追妻記,哈哈。

最後,祝各位小天使們新年快樂!感謝你們陪伴我到2018,希望我們能繼續相親相愛,麼麼啾!

牆面上靜默的畫面持續十來分鐘,也可能有半個小時,無人在意時間點點滴滴的流失。

化為活鬼的女人伏在地上聲嘶力竭地啼泣著,在蒼涼夜色裡格外悲慟淒涼。

葉汲隨意拍了兩張符在門窗上,隔斷了內外動靜和走廊上探究的目光:“領導,你看這事怎麼辦吧?”

話音剛落,畫面一閃,方慧茹辦公室緊閉的防盜門終於重新開啟,露出中年男人心滿意足的臉。活鬼倏地抬起陰厲的眼,驟然爆發出短促的嘶吼,不顧一切撲向牆面,狠狠地撕抓男人的臉,汙黑的液體順著她開裂的指甲源源不斷流下,而她不知痛覺地一下一下撞著牆。

那股刻骨銘心的恨意沒有讓陸和害怕,只感到濃濃的悲哀。

沒有什麼比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孩子落入深淵,更讓一個母親絕望而痛苦。她的孩子才剛剛開始認識這個世界,眼中本該有的是花是草,是明媚的陽光,而不是骯髒的慾望與可恥的交易。除了化為惡鬼,一口口撕下那些惡人的血肉,她還能如何將她的孩子從泥潭中拯救出來。

陸和罕見地摸出根點上,剛抽了一口就被嗆得咳出了眼淚,他沒有停而是又狠狠抽了兩口,經歷了漫長的沉默他啞著聲音開口:“普通案件不歸我們管,天一亮我會親自將這件事彙報上去,轉交給有管轄許可權的部門。至於她,”他猶豫了下,問葉汲,“有辦法超度嗎?”

葉汲突兀地笑了下,笑得陸和莫名其妙。

步蕨抹去監控頭上的符文,畫面黯淡下去:“陸主任,你最好提前有個心理準備。一個小小的幼兒園園長沒有那麼大的膽子犯下這種事,她很可能只是其中一個聽人受命的小角色,否則再怎麼喪心病狂也不會對自己的外甥下手。”他看了眼被葉汲捏住脖子弄暈過去的活鬼,搖了搖頭,“超度只針對一般亡靈,她殺的人不少,一身罪孽,超度已經無法渡她入輪迴。除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