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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屠龍者

鄰桌的人哈哈大笑起來。他們朝老人丟捲心菜。“老瘋子!”他們叫道,“又在矇騙外地人!”

“沒人相信我的話。”老瘋子聳了聳肩膀,他起身拄著三絃琴一瘸一拐地走到酒館外頭,找了個角落瑟縮著睡下,正對著對面那白色房宅。

鯊虎和奇德在酒館裡坐到天黑打烊。對面的聚會散了,滅了燈。酒館裡人漸漸少了,他們最後離開,走過了老人跟前。老人抬起頭來,“我聽得出人與死人的差別。”鯊虎在他跟前又放了三枚金幣。

隨後他對奇德歪了下頭,奇德袖子中滑出一段繫著抓鉤的鋼絲。他溜到了後門,悄無聲息地鉤住了三樓的窗臺。眾所周知,盜賊從來不走樓梯。而且,隨時全副武裝。

兩人消失在黑夜裡。

離這裡三個街區,坦吉爾的皇宮。

皇宮地底並不像人們以為的那樣,黑暗,血腥,充滿著不公平的責打和氾濫的死刑,畢竟這就是老坦吉爾的拿手好戲。事實上,老坦吉爾比較喜歡在光天化日之下做這種事。

他更喜好把他不見天日的皇宮地底變成自己的溫柔鄉。皇宮地底共有三層,每一層都被打通了,大理石包金的立柱填補了寬廣的空間,富麗堂皇的金色欄杆區分了各位美人的起居之處,這些類似鳥籠或者囚牢的東西讓坦吉爾能夠更好地滿足控制慾。圓形的螺旋樓梯鍍上了金邊,東西各有一架,粉色的輕紗飄揚在各個角落。來自南方的薰香把這廣闊的後宮蒸出靡靡的味道,雖然沒有薰香,它也將呈現同樣的面貌。不能人道的君主,數以百計的美人,這是阿提卡神話中最為引人注意的篇章。

一個籠罩著黑袍的人影出現在後宮的入口。他瘦得就像是跟竹竿,手裡握著一根奇形怪狀的木棍。你一看他的樣子就明白,他顯然不是為了肉體的歡愉來這兒的。但是他很快在這裡發現了他喜歡的東西。

穿著草鞋的腳往前踏了一步。

滑膩黑沉的液體。

他摘下兜帽,抬起頭,薰香依舊,輕紗飄蕩,一切都是後宮的標準配置。

除了那些陳屍地板的美人們,還有能沒過腳底的血。

“主人,”亡靈書喚回了他的神智,“這是個好機會,請趕緊修復您的身體,恢復您的力量。明天你將要與赫辛絕戰,在南方只有這個死靈法師曾經開啟過墓園之門。您要打敗他,才能獲得他的力量與知識。”

“我知道了。”雷斯林在黑暗裡露出一雙可怖的眼睛,“我只是很好奇,有人跟我有一樣的癖好。”

“能犯下這種事情的必然不是人。”亡靈書謙恭地指出他的錯誤。“我聞到了一種讓人戰慄的邪惡。”

“戰慄,你害怕了麼?”雷斯林流露出嘲諷的笑意。

亡靈書一反常態:“是的。這邪惡比死亡古老,讓死亡害怕。我不敢說出它的名。也許主人您應該小心地探索,畢竟它還有可能留在這裡。”

雷斯林重新罩上了兜帽:“我誰都不怕,小亡。”

“是的,主人。”亡靈書閉上嘴,呆在了自己該呆的地方。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的夜晚跟任何一個夜晚相同,粘滯,深黑,緊張的寂靜。奇德開始用一種相當大意的速度向上攀爬,跟壁虎一樣快,他有點喝多了。但是鯊虎沒有看出來,他只是驚歎,畢竟平常行走只要對付摩擦力,而往上爬的時候,要對付著地心引力。但對奇德來說,這好像是家常便飯。他的身體十分精悍,每一塊肌肉和骨骼都……

如果硬要找什麼詞來形容,那就是,有效率。

對,有效率。

在利用生物能這一領域,奇德登峰造極。如果不是酒精模糊了這種優勢,他大概老早就會進化成另一種生物,專職飛簷走壁。

此時此刻他蹲伏在那座花園小洋房的外牆,賊頭狗腦,東張西望,猥猥瑣瑣,敏銳到了神經質的地步,彷彿“賊“這個字天生為他打造。他看到了一座露臺,試圖夠過去,但是在他越過一扇窗子時,他腦子裡突然只剩下幾個省略號。內容之所以會被省略大抵是因為太恐怖,以至於他暈暈乎乎地鬆開了鋼絲,那悲哀得就像一條魚嘗試越水而出,而且成功了。垂直掉落的速度非常可觀,眼見鵝卵石地面越來越近,他突然覺得有一個結束那也挺好。於是,一輩子就在腦子裡過了一遍。如果奇德看過電影,就會知道那是怎麼回事了。

可惜,他的一生太過乏善可陳,百分之九十五以上的時間都在試圖討小雷歡心,還被嫌棄了。所以他在回放完之後,竟有餘裕一旋身,指尖剛好夠到了對面的牆壁。這一點已經夠了。他用上了匕首,手上的和腳上的,於是他開始沿著光禿禿的牆向下滑行。然後,他透過一連串漂亮又神出鬼沒的動作,把幾近七十公斤的身體固定在牆上。

再然後就是重頭開始。

鯊虎在底下放開了試圖接住他的雙手,甩了一把自己的汗水。月亮靜悄悄的。鯊虎也覺得這四周未免有些太安靜了。奇德重新向上攀爬。攀爬不是個準確的詞語,蔓延,蔓延更好。

他的目的地是三樓的小露臺。這一次,他沒花多少工夫就夠到了它。那露臺外先是冒出了一個腦袋。當夜梟俯衝下來,準備吃點腐肉的時候,那腦袋旁邊探出兩隻手,一隻手上握著鑽石圓規。於是夜梟把俯衝改作了滑翔,放棄了吃夜宵的打算。

奇德跳進了露臺,放下了繩索。鯊虎悄無聲息地潛上來。奇德正在窗上專心致志地畫圈。他動作溫柔,神情虔誠。幹這行你時刻得虔誠,否則你很容易跟這個世界徹底失去聯絡。

幾分鐘後,碎玻璃落在寂靜的房間裡,叮噹作響。奇德和鯊虎再度貼回牆上,等待房間裡安靜下來。事實上,房間的主人似乎沒有發覺這個變動。那還真夠可惜的。奇德伸手。流動的寂靜代表著,刺客已經悄無聲息地開啟了窗子。

奇德跳進房裡,然後打了個手勢。他沿著一堵粗糙的牆壁,摸索到了門。接下來又是油壺微弱的噗噗聲。鉸鏈被軟化了,通向裡屋的插銷輕輕滑到了一邊。他輕而易舉地推開了它。迎面是一陣香風,濃厚到有行進阻力的地步。對於一個從小呼吸著森林清香的年輕人來說,這個味道實在太富有衝擊力了。

過頭。奇德想。太他媽過頭了。

門外是樓梯。樓梯的兩旁都點著火把。鯊虎跟上,和奇德一起下樓。這裡一點聲音也沒有,也沒有任何侍衛,更不要說劍舞者。鯊虎拔出進擊握在手上,覺得這個親王在造反的意圖上還是很老實的,就是不知道他在別的方面怎麼樣,是不是足夠讓人毛骨悚然。

兩人自上往下搜尋了一遍,這屋子裡什麼人也沒有。他們遭到的唯一的抵抗來自一隻老狗,鯊虎沒花什麼大工夫就把它給解決了。奇德摸了一把桌子上的灰,已經乾癟的水果,“我敢說這裡起碼一個月沒住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