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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造紙紀

“你想怎麼樣?”布萊克冷聲問。

亞裔青年的眼光讓大衛感覺到了陣陣壓力,但他卻沒有害怕,反而有些高興。歐盟對紙人的管理太過嚴格,他們發展同伴的道路一直非常艱難,尤其是能力卓越的同伴,因為他們的生活相對優越安定,並不一定因為單純處於同情或者義憤而放棄原有的生活。

眼前這位同族儘管並非異級,但是身手相當不錯,頭腦也夠好,能夠幹掉歐盟調查局派來的專業狙擊手不說,還沒有留下明顯的證據,這一點就足夠吸引他。

一般來說,生活穩定,沒有受過分壓迫的紙人,大衛不會主動去拉攏。搞不好拉攏不成,反而會被出賣,這都是有血的教訓。而那些已經被逼得走投無路或者已經跟貴族槓上的紙人,內心的仇恨和危機則會讓他們的說服變得更容易一些。

“布萊克,你聽我說——”

“哦,你對我的名字很清楚嘛?”亞裔青年諷刺地笑了一聲。

大衛臉一紅,知道對方嘲笑自己剛剛的明知故問,不由得摸摸鼻子,訕訕地說:“那不是想跟你搭上話才說的廢話嗎?”

“布萊克,你被歐盟調查局盯上了,你知道嗎?”大衛微微靠近亞裔青年,小聲道。

亞裔青年微微眯了眼睛,表情並非驚訝或者害怕,而是有些意外,彷彿是清楚有人知道在監視自己,只是不知道是調查局的人。

“你早就知道了?”大衛連忙問。

亞裔青年不置可否,垂下眼簾彷彿是思索了一會,過一會抬頭問:“你又是什麼人?”

大衛故作神秘地笑了笑:“這個暫時不能說給你聽。我是冒險來見你的,一是想跟你提個醒,二是想告訴你,如果你遇到了不能解決的難題,在你窗戶上放一條白色的布條,我們自然會來找你。”

“我們——又是誰?”亞裔青年很敏銳,立刻反問。

“曾經和你一樣的人。”大衛說完,並起食指和中指做了個瀟灑了告別禮,快速地消失在他的眼前,連購物車也沒要。

歐盟調查局是一個無論是原人還是紙人都聞之色變的地方,那個地方給人感覺就是潛藏在黑暗中的一隻猛獸,這狡猾殘酷又低調隱忍。它時時刻刻盯著每一個進入他們視線的以及有可能進入他們視線的人。當他們有足夠把握和所謂的理由時,就會悍然出手,將目標毫不留情的帶走。通常情況下這些目標的下場只有死,或者生不如死兩種。通往兩種下場的過程充斥著打破正常人類想象底線的血腥以及超出正常人類承受底線的痛苦。

沒人想和歐盟調查局的審訊室。調查局的一位前任副局長曾經在半公開的場半開玩笑地說過,即便是他自己,進去了出來恐怕也會在床上躺上一年半載。

更糟糕的是,歐盟調查局是獨立存在。它對全體貴族負責,保證這個階層的整體利益不受侵害。但它卻並不畏懼某個貴族或者某個貴族家族,一旦有證據證明他或者他們正在侵害貴族整體利益,那麼歐盟調查局也毫不留情地出手,將這些階級的叛徒繩之於法,給予最嚴厲的處罰。

最典型的案例,就是幾十年前的歐文家族,那曾經是與摩根、里根等家族齊名的七大貴族世家之一。全族上下數百人,擁有十個以上大貴族,中小貴族超過百人,就那麼幾天時間,說完就全完了。

也就是說目前為止,單個貴族家家族,哪怕是大貴族世家,也沒有辦法與整個歐盟調查局相抗衡。

這是一個畸形的老怪物。

“……你也很清楚,即便是我的家族,對上這個老怪物,也只能退讓三分,這還是在佔理的情況下。”少年一隻手肘放在沙發背上,望著幾乎是九十度鞠躬在他面前的中年人,臉上的表情淡得幾乎看不出來,“不是我不想幫忙,也不是我幫不上忙。而是我的牌太少太少,不能用在這裡。”

中年人身體幾不可察地顫了一下,他自己也很清楚這次求援是沒有希望的,來到這裡只是挪不過自己的心,想要做最後一次努力,好叫自己死心。這種行為與其說是求助,不如說是一種發洩。

“我明白,是我太沖動了。”中年人慢慢直起自己的腰,不知道是彎得過久讓他的腰有些不堪負荷,還是內心的沉重讓他不堪負荷,過程看上去十分痛苦和壓抑,讓人不忍直視,“我來這裡的事情沒有告訴巴羅,他不會對您抱有怨懟的。我會好好處理這件事情和……事情的後續。”

少年的表情沒有什麼變化,只是放下了手肘,雙手放在雙腿上,端正肅穆如同中世紀的貴族畫像。

“我們都很清楚自己選擇的道路很難走,但還是選擇了這條道路。可真正踏上它的時候,卻發現它比我們最初想象的更加艱難。”少年的聲音幾乎不帶任何情緒,“可那又怎麼樣呢?我們天生就是這樣的人:不喜歡的事情就想去制止它,不喜歡的生活就想要去停止它。再大的挫折,再大的痛苦,無論再十次,百次,千次,萬次……不喜歡的始終不喜歡,不會因為經歷了挫折和痛苦就變得喜歡。”

“既然如此,只用跟著自己心意走,無懼無悔,百折不撓,死而無憾。”

布萊克的新稿子寄出去大約十天,《風色》編輯部給了回覆,表示對稿件很欣賞,希望他對某些環節再做些簡單的修改,就可以發表了。

這在他的預期底線之上了,所以心情還算不錯,很虛心地將對方的建議考慮的一遍,然後將覺得有道理的修改了,有異議的部分與對方再做解釋。《風色》編輯部與他對接的編輯倒是很有耐心,與他反覆討論幾次,最終定稿。

新稿件在下期刊出,這速度算是很快了,但也能看出對方對他文章的重視。因為布萊克沒有用本名,所以對方將他視作新作者給了稿費,不偏不倚,卡在中檔。他還是比較滿意的。

這樣一篇文的稿費,抵得上他在中餐館三個月的工資加免費食宿。

比起在泛亞連稿件都無地可投的慘況,算是非常不錯了,布萊克心滿意足地想,以前他是怎麼能夠容忍這種生活啊?

有書看,能碼字,有錢拿,布萊克最近的生活過得真的是十分愜意,連老闆看見他都笑問是不是中了彩票。唯有一件事情令人不太高興,那就是在中餐館附近持續晃來晃去的幾朵小小的星雲和魂晶。

對於這些小星雲和魂晶屬於歐盟調查局的可能,布萊克開始雖然有些驚訝和不信,但聯絡調查局的做事風格和考慮問題的思路,他又覺得確實有這個可能。

認識阿曼達確實是一個十分巧合,但是又十分理所當然的過程:他喜歡看書,會去圖書館,認識圖書登記員,這本來就是不可能迴避的局面。加之在歐盟幾乎沒有什麼朋友,將書友當成朋友是更順理成章的結果。可是按照這個思路,因為愛書而成為阿曼達朋友的人實在是不少,絕對不止自己一人。要說唯一不同的是,他不幸地成為了那個親眼看見阿曼達被捕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