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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造紙紀

蘿蔔褲發動了轎車。

結束通話電話,簡要嘴角笑意未消,回頭看了一眼廚房的方向:那邊的動靜從一早上就沒有停過。

目光又落在一邊的茶几上的一盒月餅上。這是孟燃與韓玲玲兩個孩子一早上拜節時送過來的。兩個孩子很懂事,略坐了十幾分鍾說了一會兒話就告辭了,不曾提到其他。羅蒙租的房子裡又多了一個小孩的事情,簡要早就收到訊息了。目前看來對方還是很有眼色,至今還不敢得寸進尺地跟少爺提再來個孩子的事情。只是他從兩個孩子的“悄悄話”裡聽出新來的小孩似乎“很聰明”的意思。

能按捺多久呢,簡要拭目以待。不過少爺已經決意離開,他到不必擔心為這件事真弄出什麼么蛾子來。

衛東不算羅蒙組中的人,但與他的私交一向不錯。竇富但凡有點什麼針對自己的小動作也會出聲提醒。去停屍房向遺體告別時,羅蒙實際上根本認不出哪一張是東子的臉,只能每具屍體都拜了一拜。三組其他人與五組雖並不對路,但好歹都是同志一場,他拜得並不違心。

事後,羅蒙取了點錢去看望了東子的老婆和孩子。孩子是十年前收養的棄紙,透過組織的關係偽造了身份在一家小學唸書。東子老婆不是組織的人,但也是個忠厚可靠的。她廚藝不錯,在一家小餐館做事,只是薪水不高,想要一個人帶大個孩子,還是困難重重。

準備走的時候正好碰見黑爺也來東子家探望,於是又多坐了一會才走。

幹這事就是這樣的,沒薪水沒獎盃,倒貼錢而且說不準哪天就會死。今天一起喝酒聊天的人,明天也許就消失不見了。包括自己,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丟了腦袋,連道別都沒有機會。

然而,“有些事情,總是要有人去做。”羅蒙在車裡淚流滿面地對黑爺說。

多事之秋

李微生平安抵達李家大宅,問得四叔正與爺爺在書房,便知道李銘找他的事情恐怕是很嚴重的了。

“就等你回來了。”李德彰的神色果然十分嚴肅,見到李微生便對李銘說,“你院裡的學生事情我已經有耳聞,你說的更重要的事情是什麼?”

李家大宅的機密性還算讓人放心,李銘也不拐彎,將學生所說的話和自己的猜測如實道了出來。

聽的兩個人都不是傻瓜,都從他描述的表象中看出問題的關鍵,俱是神色一沉,知道事情已經超出李家的控制了。這數年來紙原矛盾一直在惡化,儘管他們也採取了一些措施儘量緩和,但始終見效不大。因此大家心裡都清楚,這樣下去,第三次戰爭遲早是要到來的。

李微生是三個人中唯一一個沒有經歷過紙人戰爭的,所以主觀感受沒有兩個年長之人來得沉重,反而更快從低沉的情緒中抽離出來,開口道:“現在先去統計一下如今各地崗位上流失的紙人有多少?雖然不一定準確,但多少有個數字參考。”

能夠收集到資料的一般都是有些規模的企業,而僱員不過數人的店鋪商家往往遊離在外,其中一個原因就是他們僱傭的紙人多半都是沒有編號的。僱主為了逃脫法律的處罰,向來都隱瞞得很嚴實。再上一次戰爭結束到現在三十多年中,從棄紙長大成人的那一批,根本難以數計。

李微生的提議雖然不算什麼好辦法,不過聊勝於無。李銘一時也沒有什麼好主意,便看了老爹一眼,局裡的具體事務他是向來不插手。

果然李德彰從沉思中抬起頭,嘆了一口氣:“只能先這麼著了。一會老三回來了……我與他說。今天中秋,晚上不好找人。明天一早通知三局開會罷。”

說完正事,李銘又向李微生道:“我那邊幾個學生的事情要你幫忙。”

李微生如今在造紙管理局也有些地位,自己也籠絡的一批人,訊息還算靈通。雖然是晚上發生的事情,他自然也是聽到風聲:“沒問題。讓那人來找配額科找小宋。”

小宋大名宋微,是李微生的助理,雖然沒有什麼正經職務,但平時很多李微生不便出面的事情,都由他接手處理。精通內道的人自然是不會輕視他的存在。

這次京華學生一出事便鬧得人盡皆知,明顯是李君珏搞鬼。李銘明知道他這般不掩飾的做事不過是想給自己一個警告而不是真想把事情鬧大,便選擇了在家族內部處理這件事情。身為李家人,有些違規違法的事情想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操作手段他是從小耳濡目染:只要局裡的渠道打通了,商家事後補上一份配額申請報告,然後偽造成為了趕單,不等配額批准就提前造紙了。雖然程式上違規,但是性質上就要輕得多。這樣一來,李銘的學生最多被學校記個過,商家交些罰金就可了——比起牢底坐穿總是要好得多。

當然李銘如果有心報復李君珏,也不是沒有其他手段處理問題。比如利用他自己人脈和資源,在整個東一區甚至整個泛亞範圍內曝光其他學校學生私自造紙的事情,想要掩蓋一朵水花,那就把整潭水都攪沸起來。學生私造的情況太過普遍,隨手揪出那麼幾百上千人不要太容易,等到社會反響大了,牽扯了人多了,攀出幾個有影響力的角色,亦或是李君珏自己手下的人,最後一起施壓,這樣一來李君珏等於是搬石頭砸了自己的腳,最倒黴的最後指不定是誰呢?

不過,負面影響就是戳破了幾十年來業內人士心照不宣的太平假象。李銘到底還是李家人,這種殺敵一千自傷八百的方式不到萬不得已他當然不會用,李君珏自然知道他四弟會怎麼考量,所以才敢肆無忌憚的這麼做。這也算是李家人之間的“默契”吧。

比起羅蒙感傷於同伴的逝去,霍文正在醫院裡治療傷口,李家為紙人流失而頭疼……一系列令人抑鬱的境況,此刻簡墨這邊的中秋節可謂是其樂融融。

在簡要的指點和補救下,簡墨的下廚之作總算還是有了作為家常菜的水準。其他人也都沒有空手:簡要準備了紅酒,萬千帶了一大盤水果拼盤,無邪擺上自己手做的冰皮月餅,加上簡墨的六個菜,一張桌子堆得滿滿當當。

對於簡墨“拙樸”的手藝,貼心的小女兒是讚不絕口,儘管她這幾年來出入過無數各種美食餐廳,但褒揚的話從她嘴裡出來就好像這天下的廚師都是庸才一樣,只有她爸是靈性天成天賦異稟從來做什麼像什麼。

這甜得快掉牙的話如果換個人來說,簡墨是絕對聽不下去,馬上轉身走人。不過既然是從溫柔貼心的小女兒嘴裡說出來,說得還那麼從容自若理所當然,所以簡墨同學不但沒有謙虛婉辭,反而臉色微紅地且微笑且得意,表情很是受用。

萬千坐在一邊用牙籤剔牙,一邊對淡定的簡要翻白眼:這麼離譜的話老頭子是吃錯了藥才會當真吧?

簡要笑眯眯地什麼都不說。

見父女兩聊得正熱乎,萬千向簡要道:“換地方後別在用真名了。現在知道老頭子事情的人越來越多了,在這麼下去估計會有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