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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造紙紀

“而且,我心裡還有一層顧慮——謀害大哥的兇手到現在還沒有找到,微寧這麼回去,他在明敵人在暗,所處局面非常不利,李一說不定正是因為這個原因沒有把微寧送回來。再則,現在家裡是二哥當家,大家都把微生當成下一任家主在培養。微寧卻是大哥的孩子,您說他這一回去,不管他對李家這份家業有沒有想法,只怕都會陷入無盡的爭鬥和麻煩中。”

李銘說得得極慢,刻意想給父親一點思索的時間。而李德彰到底是做了幾十年李家當家的人,情緒稍冷靜下來,理智就回來了,對於堅持讓剛發現的孫子回家這件事情上開始變得猶豫不決。

“你考慮的也有道理。現在不是微寧回到李家的最好時機。他不過二十歲就白手起家弄起這份不小的產業,不會是能夠任人指點擺佈的性子。而現在家裡已經確認微生接下一任的棒子……事情確實是有點複雜。”大概是想起剛剛簡墨提出來的條件,老爺子剛硬的目光裡慢慢閃現了一些柔和的光:“難怪他要我找出害君瑜的兇手才肯歸還鎮魂印,這孩子還是心太軟了。”

李銘暗自在心裡翻了個白眼,懶得去吐槽自己老爹的雙重標準。不過老爹對謝首存了這份溫情,對這個孩子到底是有利的。雖然明面上是從一線上退下來了,但是曾經作為造紙界泰山北斗的當家人,老爹這份說一不二的性子猶在,只是藏得更深了。如果老爹真的硬要謝首認祖歸宗,謝首又不肯改變主意,只怕到時候會弄得兩敗俱傷——說到底老爹只是看在謝首是他的孫子才如此容情,兩人並沒有二十年親情交流打下來的牢固感情基礎。

因此他趁熱打鐵道:“鎮魂印肯定是李一給他的,當年救走微寧拿走鎮魂印也只能是他。微寧既然不想拿出鎮魂印,就暫時放在他手上好了,畢竟鎮魂印在他身邊這麼多年,捨不得也是人之常情。這事還得保密,萬一鬧出來,若是二哥有什麼想法,兩人起了衝突也不好。”

李德彰想起入境的康庭斯,神色一瞬間又緊張起來:“對,鎮魂印先放在微寧這……不行不行,還是得回去一趟,我要提醒他一下有‘聖人’盯上他。”

李家大宅。

“老頭子要大辦壽宴?”李君珏冷笑起來,用兩根手指夾著燙金的紅色請帖看了一眼,“他真有這個閒情逸致,我在東十區生死一線,他還想著慶祝?要是這次我死在了那邊,不知道他是給自己辦壽宴還是給我辦喪事!”

李微言撇了撇嘴,想起這些天自己的待遇,火上澆油地說:“爺爺眼裡現在就只有二伯和李微生,哪裡有我們啊!”

“你錯了。”李君珏看來自己的兒子一眼,否定了他的話,“你爺爺眼裡只有你大伯,或許還要加上你四叔,你二伯算什麼?”

“……你那時候還小,大概沒什麼印象。你大伯在世的時候,尤其是最後幾年,那才是李家最好的時候。李家雖然自握有造紙之術後就開始發達,但是直到了你大伯手上才算走到了巔峰。你大伯就像是天生該坐在那個位置的料,那頭腦,那手腕,讓人是又愛又怕:他若是肯幫你,你就是泥潭裡的泥鰍也能飛上天;他若是想整你,任你千般變化萬座後臺,也能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是真正的青出藍而勝於藍,莫說你老爹我,就連你爺爺,都不能不服,索性把一身的權利擼光了交給他。”

“那幾年,咱們李家說出去的話,就是砸在地上的金子,擲地有聲,比總理府的發言管用多了。可以說是在整個泛亞,咱們家是呼風喚雨,鬼神避讓……現在能跟那個時候比?開玩笑!你說你爺爺眼裡只有你二伯,這話當你老爹面說說也就算了,說出去了怕人笑話你。不提你大伯在世的光景,你且去看你大伯留下的人:韓廣平,周崇,董禹,關響……那都是什麼人物?他們可都是你大伯一手帶出來或者提起來的。現在一個個誰不巴著捧著諂媚著,希望他們賞一兩分臉面。你二伯難道不想換幾個心腹坐上去,可這二十年來他動了哪一個嗎?你二伯啊,不過是撿了你大伯死後的便宜……哼,還整天人前人後裝大尾巴狼,誰服氣他啊?不過是看在你爺爺的份上給他個面子。其實在那些人眼裡,他跟你爹我都沒什麼區別,都是李家扶不上牆的爛泥!”

“若要真說的話,你四叔雖然在李家不管事,只怕這些人對你四叔還肯多聽一句,就因為你四叔從小對你大伯就是言聽計從,不看僧面看佛面。”李君珏難得耐心指點自己兒子一回,“你可記住了,別在你二伯家的面前慫了,那都不是什麼好貨色。”

李微言第一次聽見父親這麼耐心地講以前的老事,在大為驚訝的同時也又在內心生出幾分自負來:原來李微生那個傢伙的爹也不過是個不受重視的。在爺爺眼裡,只怕他也未必比我強多少,不過是佔著一個年長的位置而已!

當下對自己的想法更加有信心。

李君珏瞅著自己兒子這副表情,哪能不知道他心裡想的什麼,只是沒有戳穿他。

眼睛掃過床頭的全家福,李君珏的目光停留了片刻。那是一張老照片,上面的四兄弟都還很年輕。挨著老爺子坐的男子最長,目光睿智,穩重如山,便是微微笑著也讓人覺得心生敬畏。

可是那麼厲害又怎麼樣,最後還不是被人弄死了?李君珏想著,人一死,便什麼都沒有!

不受歡迎的客人

李德彰急匆匆的返回並沒有讓他在第一時間見到簡墨,反而是與另外一個人在唐宋門口不期而遇。

第一個認出這個人來的不是李德彰,而是他身邊的助理。

“老爺子,這個人就是康庭斯。”

李德彰微微一凜,打量著幾乎與自己同時進入唐宋的外籍年輕人,淺金色頭髮,氣質文雅,看上去不像魯莽之人,倒是很容易讓人心生好感。但顯然外表的加分並不能讓這位老爺子降低警惕心,他主動笑著打了個招呼:“你也喜歡這個地方?”

康庭斯微微頓了一下,雖然李德彰這聲招呼打得有點突兀,卻並不妨礙他認出了這位李家前任家主。

“原來是李老先生。”康庭斯得體地回禮,“李老先生經常來這裡嗎?”

李德彰笑道:“我兒子推薦我過來坐坐,說是他院裡的學生開的,據說不錯。”

康庭斯倒是沒有掩蓋自己目的意思:“噢,真的嗎?我只是聽朋友提過這家店的老闆,是個很有趣的人,所以想來拜會一下。您的兒子是他的老師,那真是太好了,可以幫我引薦一下嗎?”

“那真是不巧,今天我只是過來喝杯茶。雖然是小兒的學生,但是也不好在私事上太過麻煩他。”李德彰笑著婉拒。

大廳門口發生的事情自然不會逃過簡要的耳目,臉上帶著慣常的笑意,眯眼看兩人的對話和表情:李德彰的去而復返極可能是被李銘洩了少爺的底,而這位外籍客人特特的地招上門來,又獨獨讓李德彰攔截下來——就頗為值得思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