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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造紙紀

譚校長蒼白的臉露出一個無力的笑,全身好像洩氣了一般坐在椅子上,頹廢地低下頭顱,不停的搖。

“石主任,被譚校長坑的,可不止你一個人。”簡墨向簡要點點頭,然後向眾人道,“雖然下面發生的事情與這次抄襲事件已經沒有直接關係,但是——”

他看見兩個旁聽者起身正欲離場,頓了一頓,一向淡漠的目光如同出鞘的寶劍,瞬間鋒利起來,收割稻穀一樣割向整個旁聽席:“不要逃避,不要離場,不要假裝心臟病突發,或者真的心臟病突發。我今天既然站到了這裡,在事情沒有解決前,就不打算讓和這件事情相關的任何人離開。想讓我的倒黴和想看我倒黴的人,都請保持鎮定,你們今天坐到這裡來,不是我邀請的也不是我逼迫的,都是你們自願的。俗話說,天作孽猶可恕,自作孽不能活。就算是不開心,也請聽我把話說完。”

在簡墨開始這段話,大家都發現想要立場的人竟然是十二聯席的席位造紙師丁之重和他的朋友蘇塘,頓時發出不可思議的聲音。

如果說從簡墨指出“石正源”是假貨的時候,大家只是覺得震驚的,那麼真正的石正源出現並指出是譚長秋親自動手劫換自己的時候,大家便覺得事情已經開始戲劇化了,再當簡墨明白的擺出“今天老子就不是來應招來洗清自己而是將計就計來報復那些給老子下套的傢伙”的陣仗時,離席兩人的身份更是完全超出所有人的想象。

包括石正源和李銘。

丁之重笑了笑:“怎麼,我朋友身體不舒服,想出去透口氣都不行嗎?”

簡墨望著他:“我不想和你打嘴巴官司,如果你們兩人能夠從這個會場出去話,那就出去吧。”

丁之重面色一變,伸手去推自己旁邊的門,門紋絲不動。又扭動把手,把手絲毫沒有反應。他厲聲到:“你做什麼?”

“做了你能想象到的一切準備工作。”簡墨淡淡警告,“注意你的風度,丁之重。十年前你好歹是從連蔚手上拿到十二聯席的席位的,別讓我覺得我老師太傻。”

“你果然是為連蔚來報復的!”丁之重高傲地抬起頭,“可惜連英是自殺,你也不能把我們怎麼樣?”

“你應該慶幸連英是自殺,如果是你或者你身邊那位動的手,你以為你還能活到現在?”簡墨反駁道。

這時,側門又開了,一個年輕人推著一架輪椅走了進來,輪椅上坐著一個雙鬢花白的老人。

年輕人向審理員鞠了一躬,又向簡墨鞠了一躬,才道:“我叫張代英,這是我的導師張亞。”

旁觀席上的人年齡都超過了二十歲,對於十年前b市的那一場十二聯席的席位爭奪戰就算不是記憶猶新至少也都聽說過。

因此不過片刻,大家都回憶起的當年導致那場戰鬥突然中斷的事件,連英自殺,連蔚退出。而連英自殺的原因是因為他申請獨立實驗室不成,反被他的導師拿了成果去寫造了一個在該研究方向天賦驚人的紙人,使得連英對前途絕望,最後鬱憤了斷了自己年輕的生命。

“……阿英是個很有才華的年輕人,他一向很尊敬我。但是年輕人總是有自己的抱負和熱血的。我勸說過很多次,阿英都沒有放棄他的主見,因此便很是生氣。那段時間,譚長秋便總是來找我去安慰我,說連英是恃才自傲,因為他的師姐師兄們都沒有他這樣的才華,所以從來不把我的話放在心上。又說學校的資金也不算充足,如果連英能夠繼續呆在我的實驗室,豈不是兩全其美的事情?後來他開玩笑說,要教訓教訓這個浮躁的年輕人還不容易,那他的研究報告找個造紙師寫個紙人不就成了。有這麼個競爭對手在,看他還敢不敢翹辮子……”輪椅上雙鬢斑白的張亞聲音沙啞地說,突然用雙手捂住自己的眼睛,“這是我有生以來做的後悔的一件事情。我原本只是想讓阿英回到我的實驗室,但是卻沒有想到他會走上絕路。我對不起他……”

發出一聲低啞的抽泣後,張亞又抬起頭,看向旁聽席上的譚長秋:“這十年來,譚長秋一直以此事為把柄,逼迫我做這個,做那個,做了一堆讓我違心的事情。我實在是受不了了,但是又沒有別的辦法,我不想一輩子被這個無恥的混蛋利用,也不想再去害更多無辜的人。所以聽說連蔚的學生來到京華後,就讓代英偷偷去找他,希望能夠在揭發譚長秋的時候出面作證,算是稍微彌補一點我犯下的彌天大錯。”

張代英把手放在老人的肩膀上,然後轉向簡墨,表情誠懇:“老師這麼多年一直很愧疚,有時候睡著了還會喊師兄的名字。我知道這話由我來說不恰當,但是老師年紀已經這麼大了,就算是判刑,他也做不了幾年牢。我希望你們能夠原諒他。”

簡墨想起前世一本小說的話,便道:“活的時候壞事做盡,就不要指望死的時候心安理得。壞人要都是在臨死的時候懺悔兩句便可以上天堂,那好人又該去哪裡?但是,有權決定的人不是我,而是連蔚,你可以向他請求原諒。”

張代英嘆了一口氣,輕輕推著輪椅站到一邊。

簡墨向譚校長道:“譚校長,你有什麼想說的嗎?”

譚長秋緩緩抬起頭,那張早上還容光煥發的面孔一瞬間好像老了十歲,變得皺紋滿布。他一雙渾濁的眼睛看著簡墨,慢慢笑起來,只是那聲音又好像是在哭:“我對不起老石,也對不起連英,對不起連蔚。我老糊塗了,我鬼迷心竅了……”

那聲音聽起來極為悽慘,讓人心裡直覺一種嗖嗖的涼。

“真是老糊塗了嗎?”簡墨打斷了他的認罪,“你真只是對不起石正源,連英和連蔚嗎?你的妻子呢——你怎麼不提提她?”

譚校長身體一顫,抬起頭來。本來疲憊的雙眼突然綻放出灼人的鋒芒,如同兩道企圖把對方釘死在牆上的目光緊緊盯著簡墨,一字一字從嘴裡吐出來:“你這話是什麼意思——你提我妻子是什麼意思?!”

簡墨的目光依舊清澈如水,毫無火光,回答的聲音不疾不徐:“我記得關於造紙的禁令中有這麼一條:嚴令禁止以原人為藍本進行造紙,不論該藍本是否已經死亡。”

說著,他微微轉身,拿起簡要遞來的一疊厚厚的資料,按著書籤取出一冊,翻到謀一頁:“這是我的人在營救石主任的時候,從他被禁閉的地方蒐集來的一些特別的資料。我和我的管家連夜通讀,發現了一些有趣的內容。比如這一份——5757年4月13日,專案內容:原人整體克隆。克隆物件:梁小雅。申請人:譚長秋。專案要求:與本人相似度98以上,一型紙人。費用承擔人:譚長秋,造紙師——”

簡墨刻意停了一下,抬眼掃了一眼旁聽席,看著摸遍了整個會議室的門都無法走出去的兩人,連一絲冷笑都欠奉,平淡地念出一個名字,“蘇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