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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造紙紀

六十七本……他到底是有多無聊。

呵呵。

他真想對命運這座大神比個中指。

他想寫,他真的想寫。

猛得捂住眼睛,洶湧而出的淚水讓他感覺十分委屈。

說什麼不在乎,說什麼無所謂,其實這個世界沒有人比他更在乎更所謂了。習慣了過去的浩瀚如海奇文曠作堆滿庫,習慣了過去的環肥燕瘦文筆各領風騷數百年,習慣了過去的洋洋灑灑倚馬千言我的世界我是神,習慣了過去的百千樓層一日起只為他筆下三千字……他像是一箇舊世界高高在上的帝王,在新世界瞬間之內跌入卑微的塵。他的驕傲,他的信仰,他的狂戀熱愛,一日之間,千里之外。

曾經有多麼意氣風發,現在就有多麼狼狽無力。他不甘心。不甘心!

捂著眼睛的手猛地向下一抹,睜開眼眸:所有的淚,只當是洗面的水,所有的涼,只當是警醒的鈴。

說什麼不行,說什麼不能?!就算沒有結果也好,就算沒有讀者也好,他要寫就寫,就算沒有沒有同行的星光,就算沒有眾生的注目,就算呼風喚雨只能溼潤他一個人,就算這個世界只有這一支筆在寫——他是自己的神!

簡墨一把抓起筆,拋開一切,百無禁忌:角色設定也懶得改了,他接前面的文字後繼續揮筆。內容逐漸如同脫了韁的野馬,離理性這條道路越馳越遠,拉也拉不回來了。

他不想拉。

簡墨不知道他在這邊紅著眼睛搖筆搖得酣暢淋漓,神馳魂離,快要化作天外飛仙一枚了,那邊的陰暗處卻有人偷偷對他指指點點,露出不懷好意的目光。

為了使深廣度達標,簡墨提交一份讓連蔚目瞪口呆的計劃單,說服連蔚給他開一張長達二十天的病假條丟給學校。然後接下來的時間除了吃飯睡覺他全部花在電腦上,收集各種專業資料,整理歸檔,徹夜苦讀。

一週之後,他從電腦前站起來,跟連蔚去了一天射擊者俱樂部練習射擊,幾乎把常用的幾種槍械都試了一輪;去健身館觀看了一天自由搏擊、擒拿術並且跟教練學了一些基本動作和原理,跟資深者請教了一些問題;去學了兩天開車,連蔚甚至還神通廣大的不知道找誰借了一日的遊艇和一日的直升飛機附帶駕駛員,讓他體驗了一把;去本地唯一一家五星酒店的後廚觀摩了大廚做菜;最後去了一次醫院,連蔚沒讓他看血淋淋的開刀,只是讓他在急診室觀摩了三日,然後又跟一位老中醫呆了三天。

雖然連蔚不認為簡墨目前的能夠寫出這種層次的紙人,但是面對這個近乎“弟子”身份的孩子難得的認真,他還是很樂意滿足這些簡墨的“不算過分”的要求:“反正就算這次用不上,以後總會用的上的。”

三週時間匆匆過去,簡墨感覺自己的腦袋裡灌滿了各種資料,快要爆炸了。這個時候,離天賦測試只有五天時間了。

然而,回到學校的第一天,簡墨就感覺周圍同學看自己的目光有些不對。不等他弄明白。歐陽就跑過來,招呼也不打就一把將他拖出教室。直到一個僻靜少人的地方,歐陽方才表情嚴肅地問他:“這些天你去哪裡了?一點音訊都沒有。問連主任,連主任也不說。”

簡墨見他說得一本正經,有些疑惑:“我不是已經請了病假了嗎?又不是沒有交代。難道班主任沒說過?”

歐陽不耐煩地一揮手,有些不恨鐵不成鋼地說:“我當然知道你請‘病假’了,全校都知道你請‘病假’了。問題是你什麼時候不好請假,非要在這個時候請假,而且一請還這麼長時間。連我都快,都快以為……”

“如果我病死了,連主任會說的。既然他都不著急,你著什麼急。”簡墨盯著他,冷道:“發生什麼事情了?”

“你真是什麼都不知道啊?”歐陽又是無奈又是惱恨,“本來只是那些嫉妒你的傢伙瞎起鬨。結果你還偏偏在這個時候請‘病假’,搞得那些人的猜想倒像是真的了?”

“猜想?什麼猜想?”簡墨皺起眉,他不在學校這段時間,難道地球還不轉了不成,“說重點!”

“紙人!”歐陽沒好氣地說,“他們說你是紙人!”

終於的到來

簡墨瞳孔猛然收縮了一下。他的雙手下意識欲握拳,收縮了一下,但很快放開,在外人看來,只是手指頭動了動。

“他們怎麼會這樣認為?”簡墨聲音未變,心裡卻滿是自嘲:難得他掙扎過了自己心結這一關,卻莫名在這裡翻船。如果不能參加天賦測試,這麼些日子他的努力全部要付之東流了。

難道冥冥中,自有定數。

歐陽哼了一聲:“連主任多年不理教務,大概是忘記了:法定每年年滿十六歲的學生必須參加天賦責任,可不光為了檢測是否擁有寫造天賦——如果寫造不能達到融生,那意味著什麼?”

融生成功代表著原人身份,賦生成功代表著擁有造紙天賦。

融生失敗的,只有紙人。

簡墨直視歐陽:“這和我又有什麼關係?”

歐陽嘆道:“雖然人人都知道天賦測試是目前能夠區別原人和紙人唯一準確有效的方法,但每年到天賦測試都會檢測出一些學生不是原人而是紙人。實際上,這些紙人學生多數本身都不知道自己真實身份。他們多數是被人收養或者是從孤兒院出來,從小被原人養大。”

擁有天賦屬性的紙人到學校來消耗有限的教學資源,對於那些需要辛苦工作供養孩子受教育的人來說,本身就是一種嚴重的資源擠佔。雖然法律上對於這種行為並沒有制裁,畢竟《二次協議》早就規定了紙人的同享權和隱私權。但是社會輿論卻不會輕易放過他們——尤其是學校裡這些受父母影響的天真的孩子們。

“每年到了天賦測試的前一個月,每個高中高一的學生之間都會相互猜測到底哪些同學是紙人,以此為樂。甚至有人設了賭局——這已經是慣例了。”歐陽眼中充滿厭惡和不屑:“實際上誰會知道哪些是原人,哪些是紙人?不過是惡意的猜測,然後有了找別人麻煩的理由。”

“你大概不知道吧:幾年前有學校因為一個學生被懷疑是紙人,受到同學們的各種欺辱,最後忍無可忍起奮起反抗,結果竟在天賦測試前就被同學圍毆致死。雖然那學生的父母拿出孩子的出生證明,可法官卻仍舊判了那些打人的孩子無罪。理由之一竟然是天賦測試才是原人紙人唯一的分辨方式,出生證明不能證明孩子是原人……另外打人的學生們都還未成年。”

不談那孩子其實極可能真的是原人。單看法官的是非觀,就讓簡墨明白了自己的處境感覺到十分危險。給出的理由其實不就反應了這個社會的主流觀點:如果那孩子是紙人的話,那麼打死也無妨——反正可以重新再寫。

《二次協議》雖然已經簽訂二十八年,但實際上紙人生存環境依舊是十分惡劣,隨時都會天降橫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