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太后換來皇上明白警醒過來,確實算得上是血一樣的教訓了。博果爾的話中有痛心也有些許慶幸,似乎真的很為福臨脫離了妖女的掌控而高興。

濟度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率先策馬走了。一群宗親也覺得繼續討論這個頗為無趣,紛紛加快步伐走人了。

博果爾也以為這事兒就這麼暫時告一段落,他隱約記得四阿哥得重病早殤是三個月大的時候,算來起碼還能有半個月。

他準備回府接娜木鐘和赫舍里氏入宮探望一下孝莊,畢竟也是名義上的太后,他見了孝莊的面還得口稱“皇額娘”呢。

他跟福臨的血緣實在是太近了,出了這種事兒,拖家帶口地去看看也是很有必要的——哪怕被探望物件現在恐怕只想靜一靜,而一定不樂意看到昔日的老對手活蹦亂跳地出現在她的病榻前,狀似關心實則嘲諷地“寬慰”她。

可惜這麼好的機會,博果爾並不打算放棄,於情於理他都得去一趟,何況娜木鐘對此也很感興趣——自從福臨當了皇上,一直都是孝莊有意從各方各面強壓她一頭,可現在孝莊再也沒法子故意來刺激她了。

——你兒子是皇帝不假,可你現在躺在床上大小便失禁,還不都是拜你兒子所賜?娜木鐘在蘇麻喇姑的帶領下,領著自己的兒媳走了進去,不禁微微一愣。

她設想過孝莊可能會過得很悽慘,但是沒有想到她短短几天竟然就滿頭白髮了,她仿若老了幾十歲,臉上沒有丁點精神氣,皮肉都鬆鬆垮垮的了。

娜木鐘上前拉起她的手,柔聲勸道:“您不用如此,生活中沒有過不去的坎兒,太醫也說了,您得自己寬心,好得才會快呢。”

太醫還當真這麼跟她說過,可惜孝莊身上不能行動了,腦子還是極為清醒的,她當然知道那群人全是拿話來騙她,可信度跟本就不大。

她的目光倒是一轉,移到了後面的赫舍里氏身上,眼中爆出森然的冷光,帶著一股說不出的嫉恨。

娜木鐘順著孝莊的目光看過去,明白了她的意思,笑著把赫舍里氏拉了過來,摸著她鼓起的肚子道:“這孩子肚皮就是爭氣,這都是第三胎了。”

博果爾這段時間忙得幾乎不去後院了,本來後院女人們競相生孩子的趨勢也緩解了,已經大半年沒有喜信了。赫舍里氏是個特例,三個月前剛查出來,現在已經五個多月了,從肚子上看已經很明顯了。

赫舍里氏羞澀地笑了一下,孝莊冷冷轉開了眼,一想到自家那些糟心事兒,就覺得心肝脾肺疼。

☆、隱秘訊息

娜木鐘從宮中出來,沒忍住把兒子叫到身邊來,拉著他的手嘆息道:“真是老天有眼了,你跟皇帝沒有丁點相像的。”

她跟孝莊是老對手了,可想想對方淪落到今天這個境地,一大半的原因都得歸咎於孝莊的好兒子,弄得她多少也有些兔死狐悲之感。

不過娜木鐘不是聖母,她更多的是慶幸自己的兒子跟福臨還真的很不一樣,哪怕是重生前的博果爾,就算天真拙樸,也絕對是孝子,對她一等一的好。

娜木鐘很是為自己的好運唸了幾聲佛,博果爾和赫舍里氏一起勸她寬心,沒必要把太后的遭遇往自己頭上套。

別說是皇室的人向來要臉,等閒做不出這種把親孃氣得病倒的破事兒來供天下人口誅筆伐,就算是尋常百姓,但凡有點良心的,哪怕大字不識,也絕不會做出這樣的勾當來。

娜木鐘讓他們說得很快平靜了下來,看博果爾的側臉上甚至帶著隱隱的笑意,等回到了襄親王府,特意避開赫舍里氏,拉著他私下裡說話:“博果爾,你沒事兒吧?”

她覺察出來自己兒子這半年來一直處在一種異乎尋常的亢奮狀態,似乎他早就預料到了現在所發生的一切大變革。

若只是這樣,娜木鐘不會過於深究,但考慮到博果爾的異常已經越來越明顯了,她擔心這一點也會被其他人給發現,這無疑會讓博果爾陷於危險的境地。

博果爾知道她是什麼意思,眨了眨眼睛,笑道:“您放心就是,當著您的面,兒子才不會表現得這樣明顯。”

也就是因為他把娜木鐘全然當自己人,在她面前可以放鬆地表現出勝利後的喜悅來,才會這樣明顯。博果爾有自信他在外面絕對沒有露出丁點馬腳來,別說濟度等宗親看不出來,連孝莊都沒有確切地抓住他的小辮子。

話是這樣說沒錯,可娜木鐘隱隱覺得博果爾對福臨的仇恨實在是太深了,單論對方搶了一個董鄂氏,理當不會有現在這樣強烈的報復快感。

——太后倒下後,博果爾整整三天不眠不休,整個人亢奮得不行,接連在書房忙活了三天,竟然還神采奕奕的,一點都不覺得困。

娜木鐘覺得她兒子不該痛恨福臨到這種地步,除非中間還發生了什麼她不知道的事情,這才引起了博果爾心中的熊熊怒火。

她想問問皇帝究竟怎麼欺負自己兒子了,沒想到談話才剛剛開始了一小會兒,娜木鐘正在斟酌著詞句,想要一步步引入正題,就聽到了敲門聲。

博果爾的眉頭一皺,他們現在在娜木鐘的主院裡,既然他額娘擺出了一副想要深談的架勢,那說明她房裡的丫鬟嬤嬤就不會在中途打擾。

他清了清嗓子,問道:“德九?”哪怕是自己的貼身太監,會膽大包天地挑這麼一個時間來敲門,肯定是有大事發生。

德九的聲音從門外傳來:“主子爺,奴才有事兒稟報。”也就是說,這不僅有大事兒,還是不方便當著娜木鐘的面說的事兒。

博果爾看了看娜木鐘,見她衝自己比了個手勢示意他自便,告了罪後起身走了出去。

德九的面色有些慘白,跟他一路來到書房後,方低聲道:“主子爺,大事不好了,陳廷敬聯絡不上了,咱們在翰林院的眼線傳來訊息,說他午間被宮裡來的一個眼生的太監給帶走了。”

陳廷敬是他花了不少功夫才釘在福臨身邊的釘子,他不僅有大用,知道的還不少,要是當真被抓走了,那倒確實是大事不好了。

博果爾倒是沒有慌亂,抬手摸了摸下巴,沉吟了一下:“不會,要是福臨當真發現了他的不對,去拿人的就直接是刑部,而不會是宮中出來的太監了。”

仔細想想,他跟陳廷敬聯絡的暗線沒有被拆除不說,連被人秘密調查的痕跡都沒有,這說明不是他手底下的人有所疏忽。

而要說是福臨那邊自主發現了不對,這就更不可能了——倒也不是博果爾小看福臨的能力或者頭腦,關鍵是陳廷敬從頭到尾就只有讓福臨過敏時出過手,還是隔了好幾個月了。

只是一次小小的過敏,並沒有威脅到福臨的人身安全,就算有疑點,可期間福臨被大大小小的事兒攪合得焦頭爛額的,朝政都顧不上了,有點空閒時間全都圍在孝莊的病榻前刷孝子了,根本騰不出手來找陳廷敬的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