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時間倒摸不準該如何處置他們了,真要把這批人都殺了,反而顯得確有其事她這是在給兒子遮羞找補,才拿這群奴才們填坑。可要是不殺,光小小懲治一番,這口氣又實在是咽不下。

孝莊倒是想明白了,她是沒有料到福臨對董鄂氏的迷戀竟然已經到了這樣的地步。她先前不管,也是怕福臨對自己有天生的反感和敵意,她越阻撓反而可能會讓他們兩個走得更近。

但此時再不管已經不行了,孝莊再也不跟福臨來軟的裝病示弱什麼的了,她一強硬起來,福臨根本就不是她的對手。

於是皇上病了,暫歇了早朝,在乾清宮靜養,據說還是皇后衣不解帶地伺候湯藥,敬事房接連記了五天的皇上在中宮就寢。

流言也跟著轉了一個方向,皇上同皇后情深意重,夫妻兩個感情好著呢,廢后更是沒影的事兒。

這些傳言博果爾一字沒拉地全都讓看守的章嬤嬤和李嬤嬤傳給董鄂氏聽了,不過沒有把人給放出來,仍然在佛堂鎖著她。

博果爾本人被孝莊召入宮中了,太后娘娘看著他的目光比見了福臨還親切慈祥,眼角眉梢都帶著“兒子長大了,有出息了”的欣慰之色,忍不住嘆息道:“好孩子,先帝在世就最疼愛你了,記得出宮前去奉先殿給先帝上柱香。”

這話細細品起來說得挺微妙的,博果爾笑道:“兒臣倒覺得,皇阿瑪是想著橫豎是小兒子,平時嬌寵些也就罷了,真論起來,自然比不得皇兄自小得皇阿瑪器重。”

這孩子當真是長進了,句句都說得滴水不漏的。孝莊想到也就四五年前吧,博果爾還能因為先帝更寵誰跟福臨說著說著打起來,她那時覺得兩人一般幼稚,如今再看,自己兒子沒多大長進,娜木鐘的兒子言行模樣都大不相同了。

上戰場上歷練過就是不一樣,孝莊見他沒有上當,就轉而說起了別的:“哀家聽聞,你福晉又有喜信了?”

博果爾答道:“是,昨日大夫剛診斷出來,不過摸著還不到兩個月呢,還有點拿不準。”

這個年代哪裡有人嫌孩子多的呢,還是從嫡福晉肚子裡出來的。這算算時間,該是他剛從戰場上回來那半個月就懷上的,叫博果爾說,也是高興赫舍里氏肚皮夠爭氣。

孝莊心中如何想不好說,面上倒是十分喜悅,還特意讓蘇麻喇姑把佛前開光的手鍊拿來讓博果爾帶回去給赫舍里氏,還關切道:“你媳婦胃口可還好,用不用從宮中帶個廚子出去伺候著?”

“承蒙皇額娘關心,她進得還算香,就是懷念在府中用過的口味,兒臣已經向岳家把廚子借來了。”博果爾說完後忍不住微微一笑。

赫舍里氏在他出徵的幾個月迅速瘦了下來,剛回來時還能明顯看到下巴尖。她本身五官很美,就是年紀小些,還沒有完全長開,變瘦了後就顯了出來,漂亮得像是會發光。

——可惜赫舍里氏這一個月沒管住自己的嘴,尤其博果爾特意把索尼府上的廚子給要到自家去,她摸著肚皮想著餓了誰都不能餓著自家寶貝兒子,吃得心安理得,下巴又圓了回去。

“先帝賓天時,你們兄弟兩個才都多大小啊,現在連兒子女兒都有好幾個了。”孝莊極為欣慰道,“你們這麼多兄弟,你皇兄同你最為親近了。他日前還同哀家說過,想封你個親王,幫他辦差呢。”

戲肉就在這兒了,博果爾連忙從位子上起身,正色道:“皇額娘言重了,作為弟弟,為兄長效勞不敢推脫;身為臣子,向皇上效忠更是本份。”

開玩笑,雖說是打一個大棒給個甜棗,可這甜棗孝莊肯給,也得先看看他不樂意接。這種時節外面鬧得滿城風雨的,他要是封了親王,外面罵福臨的那幫人就得改罵他拿女人換親王尊位了。

本來這次他活捉了永曆帝,這個功勞就能封個親王已經足夠了,偏偏福臨壓了他一把,只給了個郡王。

博果爾壓根就沒把親王位份放在心上,憑他的本事就算不反福臨,這個年代八旗議政會還沒有被皇權壓得說不出話來,只要他有拿得出手的政績,自有宗親會幫他說話。

他當然不可能讓孝莊用一個親王之位來拿捏他,當現成的人情塞過來,因而不論孝莊說什麼,都頂著一張忠心耿耿的臉推辭了。

☆、遠走高飛

孝莊說了幾句,見他都不肯應,多少覺得這人有點不識好歹——對,趁著你出征時撬牆角,這事兒著實有點不地道,可那是皇上,他做得再天怒人怨,都輪不到你有半點怨怒之心,這才是為人臣子之道。

可惜此時還得她變相求著人家原諒,不然外面的物議可難聽得讓人受不了了。孝莊還待再勸下去,就見蘇麻喇姑慌里慌張地從門口給她打眼色。

兩人大風大浪地一起走過來,孝莊多少年沒見過她驚慌成這樣了,不由得也是一驚,抬手撐著額頭,微微皺起眉頭來:“哀家這日子年歲也不小了,當真不中用了,晌午歇覺時吹了風,現在頭一陣陣地疼。”

“這陣子天氣時好時壞的,宮女們一時伺候不當,惹得您著了涼也是有的。”博果爾當然不可能順著她說是孝莊老了,順溜地把責任推到天氣和宮女上,起身告辭,“皇額娘玉體不適,兒臣辭請出宮。”

孝莊讓身邊得用的大嬤嬤把他送出去,便讓小宮女把蘇麻喇姑從偏殿請過來,詫異問道:“你這是怎麼了?”

蘇麻喇姑沒敢當即開口,給統領太監打了一個眼色,看他帶著慈寧宮伺候的人都出去了,方才焦急地跪下道:“娘娘,大事不好了,皇上出宮去了!”

孝莊一聽,也是大驚失色——這段時日福臨稱病未能上朝,那也是她給福臨施壓的緣故,可她也不敢明目張膽地軟禁當朝皇帝,在宮中還是給了福臨一定的自主權的。

但她可是嚴令不讓福臨出宮,這個是沒有商量的,她特意讓人在乾清宮守著。孝莊看著蘇麻喇姑,等著她的解釋。

蘇麻喇姑苦笑道:“皇上逼著宮裡的一個小太監跟他換了衣裳,還說肚子不舒服,請了太醫過去……您也知道,太醫……畢竟還是聽從皇上的,從乾清宮出來時,皇上就穿著太監的衣裳跟在他後面。”

幸好那太醫還知道出了宮門,看著皇上離開後,抓緊回來給慈寧宮方面通訊息,不然等發現皇上不見了,還不知道要拖幾個時辰。

沒見過哪個皇帝這樣作踐自己的,還敢穿著太監的衣服偷溜出宮?孝莊勃然大怒,追問道:“現在查到皇上去了哪裡嗎?”

蘇麻喇姑斟酌道:“太醫說看到皇上手裡有塊寫有‘出入平安’字樣的腰牌,所以……怕是早就計劃好的,有人在宮門口接應皇上。”

所以福臨一出宮應該就跑得沒影了,這會子就算去追怕是也追不上了。孝莊聽完後反倒不生氣了,冷笑道:“好,哀家倒要看看,是誰膽大包天,竟然敢慫恿皇上離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