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樂微微一思索,緩緩道:“信郡王的福晉年前就病倒了,簡郡王自鄭親王去後一直身體欠安……”他說完後用食指點了點太陽穴,才似乎猛然間想起來了,補充道,“奴才還聽說內大臣鄂碩的福晉病得不行了,連他們府嫁到襄貝勒府上的大姑娘都回府去了。”

福臨聽到“鄂碩”兩個字時,心頭就是劇烈一跳,當即打起了精神,等聽完他後面這一句話完完整整地說出來後,福臨面色忽紅忽白變幻了好久,方才用極為輕柔的語氣道:“哦,就是博果爾的側福晉?”

他說完後就感覺到自己語調有異,小心翼翼地看向嶽樂,見對方似乎壓根沒有覺察到自己剛才的失態,才算是放下心來。

嶽樂含笑一點頭:“是啊,本來呢,鄂碩不是宗親,同奴才的交情也平平,奴才也不知道他家福晉病倒了。還是前日奴才在莫子軒——就是臣同您提過的那家賣紙筆一絕的店鋪——碰到了襄貝勒側福晉,聽側福晉說,她是專門來挑選在佛前開過光的紙張來為鄂碩福晉祈福抄經,奴才才知道有這麼一回事兒。”

福臨半天后才低低“嗯”了一聲,也不知道剛剛在想些什麼?嶽樂肚裡發笑,面上只做不知,又東拉西扯跟他說了些有的沒的。

福臨談話的後半段一直都在晃神,嶽樂跟他扯了足足有兩柱香時間,他愣是沒怎麼聽到對方在說些什麼,“嗯”“對”幾聲就給敷衍過去了。

嶽樂見他這副魂不守舍的模樣,便主動提出告辭來,福臨讓吳良輔親自把他送出宮去。讓乾清宮總管太監巴巴地幹跑腿的活計,這項殊榮一般人可得不到,就算是嶽樂也難得享受一次。

吳良輔好不容易氣喘吁吁地把人送走了,一回來發現皇上竟然已經換上了出宮的便服,一時間直接都傻眼了,難掩錯愕地愣了一下,才道:“皇上,您這是?”

福臨努力做出一副輕描淡寫的模樣來,搖著扇子道:“朕想著,好久沒有去湯瑪法那裡聆聽他的教誨了,如今皇額孃的病已經有了起色,朕正好抽空去一趟。”

吳良輔有點摸不著頭腦,不過憑藉多年伺候福臨的經驗,也已經摸透了他的脾性,連忙應和道:“是啊,皇上您真好可以讓湯大人為太后娘娘祈福呢,咱們拜過佛祖,再去求求西洋的神,準保能讓太后娘娘長命百歲呢。”

福臨笑道:“說的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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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果爾安插在莫子軒的眼線把訊息源源不斷地傳到了德九那裡,德九聽聞皇上同側福晉在安郡王的牽橋搭線下終於碰了面,兩人還當真是一見如故,相談甚歡,甚至自此每隔三兩日就要見面一次。

日子一天天過去,側福晉同皇上打得越發火熱,德九自覺這次差事辦得還算不錯,當即寫了密信給主子爺寄去,然而算著日子回信該到了,卻仍然是一點訊息都沒有。

過了兩天,娜木鐘把他叫去,說是襄貝勒每隔五日就要往府裡送一封的報平安的信件都已經停了兩次了,問他那裡是否有訊息。

連給府上的信都停了,可見是當真出事兒了。主子爺此時生死未卜,德九已經有些慌亂了,但看娜木鐘和旁邊的赫舍里氏比他還要驚慌一百倍的模樣,強自鎮定道:“娘娘同福晉主子不必驚慌,奴才數日前還接到了主子爺的信,不過送得比平時晚了些。想是大軍深入密林,與外界訊息不通也是有的。”

赫舍里氏眼眶通紅,忍不住看向娜木鐘,聽見太妃還算平靜道:“既然博果爾無事,那就太好了,你退下吧。”

赫舍里氏頗為詫異她怎麼就問這麼一句就完了,動動嘴唇想說些什麼,娜木鐘側頭滿帶疲倦地拍了拍她的手背:“葉庫里氏這一胎本來就不大穩當,你平時多看顧著點,等孩子平平安安落地,也得算你的一份大功呢。”

她給這事兒定了基調,赫舍里氏滿肚子的擔憂都只得嚥了回去,強笑道:“額娘大可放心,兒臣知道了。妹妹懷這胎時胃口一直不開,人眼看著都瘦了,兒臣想著,興許是府上廚子做的飯菜不合胃口,或是脾胃不調,是不是請黃大夫來看看?”

“好孩子,你想得很周到。”娜木鐘搭在她手背上的五指冰冰涼冷得攝人,面上反而看不出絲毫擔憂焦急,對著赫舍里氏輕輕一點頭,“太后娘娘怕是上次風寒沒有好利索,聽說今日又病倒了,我得入宮侍疾呢。”

赫舍里氏聽出來這話不是說給自己聽的,雖然不明白娜木鐘在同德九打什麼啞謎,她也懂事地並不追問,乖巧地送娜木鐘離開。

德九面色有些凝重,太后又在裝病了,這說明她一定已經知道了那日弄死的人並不是真正的董鄂氏,接下來她肯定要插手皇上和側福晉之間的事情了。

主子爺安危或未可知,可機會稍縱即逝,若是太后再次出手要直接害死側福晉,肯定不會像第一次時那樣疏忽大意了。

德九又等了兩天仍然沒有迴音,便只好打消了得到他首肯再動手的想法,按博果爾未離京時的吩咐,著手開始準備了。

——不管主子爺是生是死,都是因為董鄂氏那個賤人才會身陷險境的,這筆賬無論如何都要討回來!

☆、玉成好事

董鄂氏穿著一襲淺粉色碎花旗袍,坐在莫子軒掌櫃專門用來招待貴客的雅室中,半側著身子聘聘嫋嫋地斜坐在繡凳上。

她的眼眸如同盪漾著春水一般,柔情蜜意到了極點。董鄂氏面前的小几上放著一本昨日她同皇上一併賞到一半的南朝太子蕭統所編《古詩十九首》,她光是用眼角瞄到書頁間夾著的書籤,都忍不住低頭抿唇淺笑。

這書籤可是皇上親自裁紙為她做的,上面提的“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也是御筆,董鄂氏想到這個心頭甜得都要化了。

不過往常這個時候,皇上也該來了才是,董鄂氏等得略微有些心焦,站起身在房間裡四處轉了轉。她賞了花瓶裡插著的風信子,這花是皇上命人為她裁剪的;她撥弄了一下小桌上放著的古琴,這是皇上從私庫裡為她找出來的寶貝;她還特意走到房間裡燃著的薰香旁邊輕輕一嗅,連這香都是皇上得知她夜裡睡得不香特意命太醫配置的。

董鄂氏平時只覺得這香清新淡雅,此時想是心中念著情郎,她鼻翼微微顫動間,感覺這香味聞起來比平時多了一股甜香。

此時過道上傳來輕輕的腳步聲,董鄂氏急忙快步走過去迎接,不等對方叩門就迫不及待地開啟門,一抬頭卻發現竟然是嶽樂。

董鄂氏連忙把滿心的激動給壓下去,柔柔福身笑道:“見過安郡王。”嶽樂是她的大恩人,董鄂氏見不到福臨雖然略有些失望,見了他卻還算欣喜。

嶽樂明顯不想讓皇上知道他是故意把她給舉薦給皇上的,董鄂氏第一次同福臨在莫子軒見面時,不見嶽樂陪同左右,就隱約猜到了,自此在福臨面前從來沒有主動提起過嶽樂此人,還是福臨陷入同她的熱戀後,把嶽樂帶來三人一併見了幾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