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皇帝給的差事,也不是他能明著說不幹的,博果爾面上恭恭敬敬接旨,稱“定不負皇恩”云云,轉頭就大張旗鼓地張羅出行一事,還具折上報,把隨行人員名單給選了出來。

像他這樣的龍子鳳孫出行,不說動輒上百人跟隨著伺候,最起碼二三十人是有的,再說這事兒又不用趕得太急,連隨行的官員都要帶幾個女人出門呢,更何況是他?

博果爾說福晉剛產下了大阿哥,身體尚需調養,再說府裡也離不了人主事。可帶兩個格格去吧,又怕她們出門淘氣再損了天家威嚴。正好側福晉身份地位都夠,頑疾也已經痊癒,這次隨行就讓她一併去吧。

於是福臨緊接著就改口說“雲南傳來快報,徵繳南明之事進展並不順利,正該是咱們兄弟齊心協力共度難關的時候,你留在京城能幫朕很大的忙,朕還是另外找人去吧”。

於是出行一事就此擱置了,博果爾跟赫舍里氏說了一聲不用忙活著準備出行用品了,爺這次不走了。

他覺得福臨還真有點意思,此時福臨派出去的軍隊徵繳南明永曆帝連連失利,正是最焦頭爛額之時,議政大臣會議時人人火氣都很大,想著要再加派軍隊出兵圍剿,結果沒想到福臨這兒竟然還有心情為個女人費盡心思謀劃,有這個心思難道還不應該抓緊想想換哪位將軍帶兵上陣?

永曆帝在昆明被絞死對上輩子的博果爾來說算是一件挺大的事情,他還記得當時領兵生擒活捉永曆帝朱由榔的是明朝降將吳三桂。

讓這條叛主的狗把舊主咬死倒是挺合適的,正好也有吳三桂來承擔漢人所有的罵名。博果爾盤算著現在把吳三桂推出來為時尚早,還得再等一等。

如果這次福臨派出的第二批人馬再告失敗,那他就可以謀劃著找個機會把人選告訴福臨了。博果爾正為這個考慮著,轉眼又一道聖旨頒下來,說皇上任命他為副將,跟隨主將一等總兵路什出征雲南。

路什姓納喇氏,滿洲鑲黃旗人,頭上有遊擊的世職,曾隨從肅親王豪格西征,同鰲拜一起擊卻過叛將賀珍等,被賜號“巴圖魯”。

這人一生中勝仗打了不少,所向披靡,不過一般都是出任副將,是將才而非帥才。博果爾接了聖旨後默然半晌,讓人去跟赫舍里氏說一聲,裝車的東西都不用卸下來了,眼看著就能派上用場。

他去了娜木鐘那裡,把事情說了,見自家額娘面色有異,怕她再擔心自己,故意作出一副輕鬆的派頭來,激動地握緊拳頭:“兒子早就想上戰場征戰殺敵了,如今練得這一身武藝終於有了用武之地,真是老天垂憐!”

娜木鐘已經很久不曾聽他說過這個夢想了,本還以為他已經放下了,聽了後也只好無奈地笑了笑:“好孩子,額娘不會阻著你做任何事情,只是你也當多加保重。額娘老了,德色勒克還那麼小,府裡上上下下,可都指望著你一個人,你得務必珍重。”

從母親的角度看,她寧願兒子遇到危險掉頭就跑,好歹也能保得性命。可娜木鐘也知道當一個臨陣脫逃的懦夫小人比殺了博果爾還讓他難受,只好拿自己和孫兒說事,只盼著他遇事兒能多為他們想想。

“額娘大可放心,兒子自有分寸。”博果爾知道此時再怎麼打包票也不能讓她放下擔憂,也就乾脆不打嘴炮了,正色道,“這次我得帶著阿楚琿一併去前線,不過會把德九留下,您有什麼事兒,大可以差他去辦。”

德九就是他貼身太監的名字,博果爾平時對他深為器重,許多不方便由阿楚琿和手下來做的事情,都是直接讓德九去做的。

上輩子他被迫自殺後,屍體就是德九大哭著來收斂的,這小太監隨後就跟著一塊抹了脖子,博果爾重生後也把他當個心腹。

小太監從博果爾身後繞出來,對著娜木鐘磕了三個響頭,而後又默默站起身來,重新回到博果爾身後站定。

娜木鐘見他不願多說,也只好把話給嚥下去,點頭道:“額娘都記得了,你福晉也是個明曉是非的,這一走也不必掛念府上,額娘必定給你把德色勒克養得白白胖胖的,日後去迎接他阿瑪風光回京。”

博果爾聞言笑了笑。他對於自己能否打了勝仗回京還真是沒有十足的把握,他少時苦心研讀兵書,可惜從來沒有機會碰到兵權出兵打仗,目前也不過就是紙上談兵罷了。

此次徵繳南明當然是兵足馬肥,朝廷一應供給都是最好的,但福臨挑出來的主將人選又讓他不得不多想些。

調兵遣將和衝鋒陷陣畢竟是兩個概念,路什這個巴圖魯勇武自然沒得說,但此人從來都不是足智多謀之輩,未必能擔此大任。

再者,他此次是為國出征,跟之前吊兒郎當的實地考察也不可同日而語,自然就要輕裝上陣,不牽扯帶女人出門的事兒了。

博果爾忍不住多想了點,福臨總不會想趁機下黑手弄死他吧?

☆、前因後果

博果爾在襄貝勒府上努力腦補陰謀論著,紫禁城乾清宮裡也同樣在為這次出征人選而鬧得不可開交。

孝莊本來躺在貴妃榻上讓宮人拿小錘輕輕砸著膝蓋,就見蘇麻喇姑輕手輕腳地進來。她一看對方的神色就知道有事情發生了,揮揮手讓伺候的全都退下去,方才問道:“你這是怎麼了?”

蘇麻喇姑跪到她腳邊,斟酌著措辭把事情給說了,孝莊一時間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雖然猜到是壞訊息了,可也沒想到竟然糟糕成這樣。

這下子她可再也坐不住了,命人速速去乾清宮把皇上請來。可惜孝莊焦急地等了兩柱香時間,派出去的太監苦哈哈回來說,皇上正同安郡王議事,暫時沒空過來。

小太監還說呢,皇上說了,眼看晚膳時間要到了,請皇額娘先用晚膳,他同安郡王即刻便來向皇額娘請安。

孝莊可一點都不樂意看到來請安的安郡王,她覺得皇帝這心也太寬了,嶽樂這麼一個早就成年的宗親,竟然就這麼大咧咧在快宮禁的時候穿過大半個皇宮來給她請安?中間經過的那麼多妃嬪的宮殿要怎麼算?

這要在平時孝莊還有心給福臨留點面子,現在她心焦得不行,哪裡還顧得上這個,當下就帶著人殺到乾清宮去了。

福臨藉口嶽樂在此不見孝莊,也確實不僅僅是個託詞,他正在跟嶽樂聊著呢,讓博果爾出任副將的主意還是嶽樂不經意間提起的。

福臨初聽到他提這事兒時,心頭忍不住劇烈一跳,想著這樣還真是一舉兩得,既把博果爾支出了京城,又因為是出去打仗,不怕他再提出把側福晉一併帶著去。

福臨自然不可能跟嶽樂提過數月前在他府上看到的那張《水牛圖》把他的魂都幾乎勾去了的事兒,一開始還有些擔心嶽樂別再看出了什麼,偷偷打量對方的神色,見嶽樂十分平靜坦誠,不像是看穿了他小心思的模樣,才算是放下心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