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出聲道:“側福晉既然收拾妥當了,請隨奴婢來吧,您多日病居,對這貝勒府恐怕不大熟悉。福晉的院子同外院只隔了兩道門,您可別不小心走錯,出去衝撞了貴人。”

董鄂氏覺得這話說得未免太不客氣了一些——哪怕她真的有心故意拖延著看能不能見到博果爾那個懦夫,也不願讓一個粗淺下人這樣直白地說出來。

她一時間感覺臉上火辣辣的,也撐不住繼續拖延了,只好委委屈屈地站起身來,深吸了一口氣,閉了閉眼,微微抬起下巴來,緩步走了出去。

正院那邊早就等不及了,松嬤嬤出門看了好幾次,忍不住嘟噥道:“怎麼就能有這麼沒有規矩的人,都這個時辰了,她眼裡有福晉沒有?”

赫舍里氏貼身的大丫鬟松香從窗內聽見了,掀簾子走出來,低聲笑道:“嬤嬤可別說了,讓福晉聽見了,惹一場閒氣又是何苦?”董鄂氏戰力如何還未可知,這老貨就不能老老實實閉嘴嗎?

松嬤嬤自然不可能讓一個小丫頭落自己的面子,凌厲地斜了她一眼:“回去伺候福晉吧,不用你做我的主。”

話音剛落,就有守門的小丫鬟進來傳話說側福晉來向福晉請安了,松嬤嬤連忙折返到赫舍里氏身邊,還是松香把人領了進來。

都做好出大招的準備了,敵人遲遲不露頭,赫舍里氏等得也是有點心煩,好不容易把人等來了,抬眼看過去,董鄂氏穿著淺黃色碎花旗袍嫋嫋而來,唇畔含笑,顧盼生姿,當真是個美人。

松嬤嬤一時間有點小緊張,單論品貌,這董鄂氏還真算是上等姿容。對方五官細看不如她家福晉精緻亮麗,但勝在氣質出眾,風姿綽約,一看就是個窈窕美人,而她們福晉還有些孩子氣。

她心中暗暗叫苦,倒是赫舍里氏全無所覺一般,自捧著茶細品。

董鄂氏來到近前,頓了頓,不見對方有任何的表示,只好忍氣淺淺一福身:“見過福晉。”她是打定主意能賴多久賴多久,今日一定要見到博果爾,所以也只好先忍下此時的屈辱,乖乖行禮了。

赫舍里氏用茶蓋撇了撇茶盞中的浮沫,等她維持福身的動作維持得搖搖欲墜了,方才笑道:“起來吧,我同妹妹第一次相見,不必如此多禮。”

章嬤嬤和李嬤嬤交換了一個眼神,都心道這位新福晉還真是厲害。尋常人家就算給人下馬威,多少也該掩飾一二,像“瞧我品茶品得都忘了請你起來了”這種場面話總該說上一句,沒成想人家還真一點表示都沒有,就是明明白白要踩你的臉。

☆、再次見面

赫舍里氏比董鄂氏要小兩歲,但是氣勢捏得很足,她發現敵人略強大後也是有點心裡沒底,但絕不會表現出絲毫來,反而笑盈盈先給董鄂氏來了一個下馬威,好叫對方明白自己絕不好惹。

她特意讓松嬤嬤搬了繡凳過來,見董鄂氏坐下前還抬眼掃了自己一眼,杏眼中可沒含著善意。赫舍里氏也壓根無所謂,她敢當這個惡人,就不怕被人嫉恨上,倒對於董鄂氏如此不加掩飾感到有些好笑。

她本來還有心多說幾句,看董鄂氏這樣的反應,就壓根沒有跟她繼續扯落的意思了。兩人相顧無言,對坐著用了茶,赫舍里氏估摸著時間差不多了,就客氣地擺出端茶送客的架勢來。

沒成想董鄂氏自顧自垂眸捧茶繼續喝,仿若壓根就沒有看明白她的意思,喝完了一盞還把茶杯放下示意赫舍里氏房裡的丫頭再給自己添一碗。

端茶送水的丫頭也很有自己是正院人的自覺,收到她眼神的示意後壓根沒有動彈,倒也確實被她這理所當然指使人的態度給震懾到了,忍不住偷眼去看自己主子。

赫舍里氏也看得微微一愣,然後極為反常地笑了一下。第一次見到這麼不要臉直接賴著不走的人,她其實心中有點惱的,但要是表現出來反倒遂了對方的意,赫舍里氏見旁邊的松嬤嬤憤憤上前一步,用眼神止住了她。

松嬤嬤有些莫名,卻還是及時收住了腳,卻聽到福晉輕聲道:“這個時辰,貝勒爺也該回府了,我今日讓膳房準備了黃鱔粥,若是貝勒爺有空,請他移步到後院來。”

松嬤嬤震驚臉看向她,就差直接問出口“福晉您這是怎麼了”——以往貝勒爺不來時也從來不見您主動叫人,怎麼現在當著董鄂氏這個大仇人反倒大咧咧跑去叫人了?

她想說點什麼,卻還是硬撐著把話憋了下去,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表情來乖乖出門找太監去外院叫人了。

面對赫舍里氏第一次找人請他來,博果爾先是有點摸不著頭腦,而後想明白了,問來傳話的太監道:“側福晉還在呢?”

傳話太監垂眸笑道:“奴才在外間伺候,裡面的情況也不太清楚,想是側福晉同福晉說得來,這才耽擱到現在還沒走。”

這話是在明著給董鄂氏上眼藥了,博果爾笑了笑,也沒當回事兒,把手頭的事情處理一下,才起身到後院來。

進了赫舍里氏的院子,就看到赫舍里氏跟往常一樣迎了出來,身後董鄂氏柔柔弱弱地緊跟著她。博果爾腳下不停,直接朝前走,把福身行禮的赫舍里氏扶了起來,柔聲道:“起來吧,天氣一天天寒了,跟你說過了,以後都不用迎出來接我,爺走不錯地方的。”

赫舍里氏含羞帶怯地垂眸一笑,見貝勒爺果然正眼都沒有往後掃一眼就直接領著她越過董鄂氏走了過去。

董鄂氏在跟他擦身而過的一瞬間,腳底發軟得幾乎搖搖欲墜了,她擺出一副下一秒就要跌倒的模樣來,沒成想人家壓根就不在乎她就這麼摔下去,反而直挺挺就快步走了。

這已經是她想出來的低聲下氣的賠罪方法了,董鄂氏仔細想想大婚當日自己確實有做得不對的地方,才想藉此服個軟,稍稍緩和一下兩人之間的氣氛。

無論她想不想當博果爾的側福晉,都已經被指到人家的後院來了,這段時間的經歷已經讓董鄂氏充分認識到,沒了博果爾這個貝勒爺的寵愛,闔府上下的僕從都敢上來踩她一腳。

——在進正院看到滿屋子人服侍、穿金帶玉的赫舍里氏時,董鄂氏在覺得刺眼之餘,又前所未有地深切感受到了榮寵的重要性。

她固然心有所屬,可是一味跟貝勒爺作對,吃虧的只能是自己。就這麼一日日一年年地蹉跎下去,被兩個嬤嬤把持住糟踐,她花兒似的年紀難道就這麼白白浪費了?

看到各方各面都比不上她的赫舍里氏能過得這樣自在,董鄂氏心中已經有些鬆動了,但她要想回頭,第一步就是得先修復跟博果爾之間的裂痕。

可惜自己的第一次示弱對方偏偏冷心腸地不肯領情,董鄂氏無法,又不肯當真摔下去讓一屋子的下人都跟著看笑話,只好硬撐著死死踩著腳下的花盆底,重新站直了身子。

旁邊傳來似乎是赫舍里氏身邊那個松嬤嬤細細尖尖的嗤笑聲,董鄂氏閉了閉眼睛忍下眼眶中打轉的淚水,微微抬高了下巴,回身邁步跟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