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臨帶著幾分得意笑道:“這沒什麼,朕畢竟年長你幾歲,想得比你周全些也是理所當然的。”

他深切感覺到這番長談滿足了自己刷兄友弟恭剛的慾望,聽聞無為教之事後一直很憋悶的情緒倒是也得到了緩解,一反前幾天的苦大仇深臉,還有心情開玩笑了:“也不是朕阻著不讓你上進,可自古先成家後立業,老親王的百日已過,京中低迷了這麼多天的氣氛也該緩解緩解了。”

博果爾的臉頰一下子就漲得通紅,低頭半晌,拿手搓了搓後脖頸,打馬虎眼道:“皇兄說笑了。”

“朕可一點都沒跟你說笑,”福臨攤開御案右上角放著的一卷明黃色聖旨,笑著讓吳良輔取印來蓋上,逗他道,“年前就許了你了,這指婚的聖旨朕早就該發了,博果爾,你要是等不及了,早該來找朕說得。”

這人有完沒完,我都這麼盡職盡責配合你了,一下子就嘚瑟得蹬鼻子上臉了。博果爾有點不耐煩,連連擺手道:“沒……弟弟沒有等不及……”

福臨哈哈大笑,又拿話刺了他幾句,才讓吳良輔把聖旨捧下去,看著下面手足無措的博果爾道:“你大可以放心,這次朕都提前派人去打聽了,索尼家的女孩兒教養很出色,容貌聲色在去年選秀的那批秀女中也是翹楚,絕不會虧了你。”

娶個側福晉那種貨色也就算了,要是嫡福晉也攤上董鄂氏那樣的,他得多倒黴啊?博果爾露出點心有慼慼焉之色,聯想到前世的經歷,他這個表情做得再真誠不過了。

好不容易從乾清宮出來,博果爾長舒一口氣,出了宮門打馬回府,跟娜木鐘說了一聲福臨圈出來的大婚日子。

娜木鐘禁不住喜上眉梢,拿帕子按著唇角,笑道:“我算著也差不多了,鄭親王百日都出了,親王府的白綢也撤了,正該鬧點喜慶的事兒緩緩京中的氣氛呢。”

不僅福臨派了人留心打聽,娜木鐘也在密切注意著索尼府上的動靜。她對兒子選定的嫡福晉人選也算滿意:“年節時索尼福晉還來我這裡請安呢,看著規矩什麼的都不差。”

索尼膝下就養大了一個嫡福晉所出的女兒,但他六個兒子中就只有次子早殤,其餘五個兒子中長子噶布喇和三子索額圖都是正室所出,後面養大的幾個是兩位側福晉和一位庶福晉生的。

府上懷了孩子的都順利生了,生下來除了一個也都平安長大了,最起碼能說明索尼福晉不是個對孩子下手的惡人,娜木鐘為這個也高看她一眼。

想到從皇太極到福臨兩代帝王后宮中無數死掉的無辜孩子,她忍不住嘆道:“皇上的大阿哥八十天就殤了,六位皇女還不是隻活了二格格一個?就為這個,額娘也盼著你福晉別起歪心,不說別的,你後院還有兩個太后賜下來的格格呢。”

“額娘大可放心,兒子還不至於糊塗到讓人在後院胡來。”博果爾想到後院的兩個女人——加上董鄂氏就是三個——就頭疼,他沒收用這兩個女人,也是盼望著長子能落到嫡福晉肚子裡。

格格生的孩子和福晉生的孩子在他眼中當然是一樣寶貴的,但他給福晉做了臉,夫妻和睦才是正道,不論對嫡子還是庶子都好。要真把後院攪得烏煙瘴氣的,第一個受害的就是他的子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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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鄂氏側耳聽著外面人來人往細細的腳步聲,還夾雜著丫鬟小聲的說笑,心中頗感到有幾分奇怪,柳葉眉也微微蹙起。

——她所處的倒轉抱廈廳在這個府上簡直就是“災難”“不祥”的代名詞,為了繞開她門前這塊地界,下人僕從們都寧願繞到花園走遠路。

上次她聽到這麼多人聲還是三個月前鄭親王過世,因著是三服之內的親戚,府裡也意思意思扯下了大紅裝飾。

透過不大的窗戶縫隙,董鄂氏隱約看到四個小丫鬟手中捧著雙喜字,身上也換上了喜慶的新衣,連頭上戴的釵都是新打的。

電光石火之間她一下子明白了什麼,本就蒼白的俏臉上一絲血色也無,踉踉蹌蹌地朝後退了幾步,跌坐在床上。

董鄂氏怔了足有一炷香時間,面色變得極為豐富,在聽到丫鬟們忙完從她屋前折返回去的動靜後,又猛地撲到窗戶邊上。

外面守著的嬤嬤們聽到動靜,重重咳嗽了一聲,算是對她失態的警告。不過貝勒爺只說要好好教她規矩,沒說她們就得限制側福晉的人身自由。

——其實董鄂氏要是願意,可以在小院裡走動走動的,時間當然不能太長,但礙不著貝勒爺的眼,貝勒爺也不會專門來找她的茬。偏這位側福晉不知道上了什麼牛勁兒,怎麼請都不肯出來,非要擱房間裡待著,成天一副誰欺負了她害得她跟坐牢似的連點自由都沒有。

叫兩個教養嬤嬤說,都得讚一句貝勒爺寬宏大量、肚大能容,這種女人不定找個藉口弄死了也就算了,像現在這樣好吃好喝地養著,一應吃食用具從不苛待【博果爾:= =把她養得面黃肌瘦了我拿什麼去坑福臨啊】,就已經夠不錯的了,貝勒爺實在好性。

就這樣裡面這位主還不領情呢,李嬤嬤聽到裡面傳來細細柔柔的哭聲,臉稍一沉,沉聲道:“還請側福晉恕奴婢僭越多說一句,咱們襄貝勒府大好的日子,側福晉得高高興興、喜喜慶慶的,不然讓太妃主子知道了,您的日子可不好過了。”

董鄂氏充耳未聞,伏在窗戶上問道:“喜慶,有什麼好喜慶的,他、他當真要娶別的女人?”

這話怎麼聽著那麼怪呢,兩個嬤嬤飛快對視了一眼,章嬤嬤冷冷道:“側福晉說笑呢,咱們福晉可是聖旨冊封的福晉,跪天地跪祖宗入祠堂宗廟,再名正言順不過呢,怎麼能是‘別的女人’?”

☆、赫舍里氏

早在博果爾跟福臨委婉透露看中哪家姑娘後,索尼府上隔了不久就已經得到了訊息。不過中間出了鄭親王的事兒給小小耽擱了一下,隔了三個月才正式下了指婚聖旨。

婚期即定,索尼府上上上下下都算是鬆了一口氣,去年大選時他家姑娘被留了牌子,為皇上選妃時卻沒有選上,弄得闔府上下都惶惶不安——既不是給皇上定的妃子,那就只能指給宗親。

索尼也是朝中顯赫,能跟他家唯一女兒相匹配的,也不能是等閒宗親。襄貝勒算頭一個,而另一位捱得著邊的就是連死了兩位福晉的安郡王嶽樂了。

要誰說,當博果爾的嫡福晉總比給嶽樂當繼福晉強,姑且不論男女雙方的年齡差距,就嶽樂這不停死兒子死女兒死福晉的名頭,誰家樂意把好好的姑娘嫁到這樣的人家去?萬一真是嶽樂命硬克妻,自家花朵兒般的姑娘就這麼被白白糟蹋了。

雖則早先皇宮中就有風聲透露出來,但事情沒真正確定下來,索尼一家子都提心吊膽著,好不容易聖旨發了,索尼率領長子和三子下跪接旨,一顆心才算是徹底落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