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也不需要他再費勁兒了,只要撕開了一條口子,早就看不順眼嶽樂統領議政會的宗親們就像聞到了血的野狼,紛紛朝著嶽樂撲了過來。

嶽樂在新年大宴上的失態並沒有被輕輕放過,正相反,隨著十五天後新年大假結束,議政會重新運轉後,他再想把一堆做到一半的事兒撿起來繼續,發現本來就不怎麼服帖的議政會大臣們直接不聽使喚了。

鄭親王去後,想接替領事大臣的人不少。本來連進入議政會的人選都不能完全由皇帝指定,得由宗親們商議後共同決定,更何況是領事大臣,皇帝一個人說了想選誰,最多給他多算幾票。

現在福臨一門心思就想把自己最看重的嶽樂給推上位,宗親們不說樂意還是不樂意,心中都犯嘀咕。

他們也不是傻子,當然感覺得到皇上和太后最近琢磨著要收回皇權了。當然,這樣做是維護正統,誰都不能說什麼,可一旦兵權政權都被皇上全面捏在手心裡了,他們的日子一定不可能像現在這麼好過。

嶽樂這事兒就成了博弈點,福臨要上前一步,宗親們不肯讓步,雙方掐得很激烈。

而鄭親王過世無疑催化了這種政治鬥爭,宗親們也未必是為鄭親王鳴不平,可嶽樂都把小辮子送上門了,他們再不抓起來捏住,也太對不住先輩們從死人堆裡打滾才換來的爵位了。

嶽樂在議政會天天都因為這事兒被不同的人明裡暗裡指責譏諷,偏偏對方還都站在道德的制高點上高高在上俯視著他,他是真心有苦說不出。

當時情況所迫,別說是他,滿朝宗親中換哪一個上去,誰敢停了祝酒辭,變個哭成淚人?要是別的宴席也就罷了,那是新年宴,別說死人哭喪了,前前後後十五天連宗親們生了病都只能硬捱著不能請大夫給看。

他別說是哭了,就是露出點悲慼之意來,要是來年再鬧點旱災水災的,那幫想生吃了他的宗親們都能跳出來指責他壞了國運。

所以就算現在這樣,也得虧嶽樂當時反應迅速,不然他怎麼死的都不知道了。最起碼皇上還是很支援他的,太后聽說了他被刁難之事後,還派人來撫慰他。

心塞還只是其中一點,更讓嶽樂焦急的是已經有膽大不怕事兒的諸如常阿岱這樣的人開始煽動著大臣們罷工了,就算有的大臣沒有明著跟他撕破臉,做起事兒來也慢慢吞吞、磨磨蹭蹭地在磨洋工。

嶽樂最後實在沒辦法了,把這一個月發生的事情前前後後想了一遍,下帖子請博果爾入府一聚。

博果爾捏著帖子,倒是沒讓門房把來的人直接轟走,託著下巴想了一會兒,反倒把帖子給接了,他還特意寫了回帖讓人給嶽樂送過去。

雙方約定下來時間後,博果爾讓府上一個挺不顯眼的心腹小廝給他剛重生那會兒收下的鑲藍旗的奴才送信。

濟度的回信直到晚間才送回來,博果爾先照著火漆看了看,確定信封沒有被拆開過方才開啟來看。

確實是濟度的筆記,上面倒是委婉解釋了他是擔心那個奴才短時間內一來一回地太顯眼才遲了這麼久讓他把信送回來的。

博果爾快速通讀一遍,而後又開始看第二遍。為了隱蔽一封信轉了兩次手,誰都不好說送信的人值不值得相信,所以裡面暗語仍然很多。

博果爾看完後摸了摸下巴,他猜得果然沒錯,嶽樂連同濟度一塊叫了——看來他倒是挺清楚比起常阿岱那幫跳得最歡的,究竟誰才是跟他過不去的人中最有殺傷性的。

不過嶽樂也未免太把自己當回事兒了,濟度自老親王過世後唯一一次出門還是被福臨召進宮撫慰,其餘的人等閒都不敢打擾他。

嶽樂真以為自己臉比天大,竟然下帖子說要請嶽樂吃酒,他倒是想傳達自己的歉意呢,關鍵是濟度現在哪有心情搭理他啊,直接就給推死了。

博果爾倒是挺期待三天後的會面嶽樂打算做什麼來化解雙方的矛盾呢——嶽樂估計經過這一次能恨死他,而他託上輩子經歷的福,對嶽樂也是沒有半點好感的,雙方都不打算跟對方交好,嶽樂偏偏要垂死掙扎一次,弄得他對將要發生的好戲還算感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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嶽樂從派出去的手下口中得知了濟度的反應,倒是也沒有放在心上,他早料到不可能請得動濟度,不過是做做姿態表明態度罷了。

本來這種類似於賠禮道歉的事情他也不樂意當著太多人的面做,單獨跟博果爾見面能說的話也多了不少,嶽樂對此還是信心滿滿的,他早幾天就已經打好了腹稿。

博果爾如期赴約而來,考慮到鄭親王的事情,嶽樂也沒有再傻到請說書的跳舞的來助興,為了防止場面冷清,又特意讓家中下人尋了個不大的方桌擺上酒菜來。

博果爾來時,嶽樂遠遠就迎了上去,特意頓住腳打量了一下對方的表情——這位襄貝勒看起來倒是十分和善,眼角眉梢絲毫不見對他的輕蔑和敵意。

事情有點不好辦,會咬人的狗都是這種模樣的,嶽樂想到一年前博果爾這個人在自己眼中還跟西洋人造的琉璃瓶似的一眼就能望到底,現在他再看博果爾,竟然有種看不透的感覺。

想不到情傷對一個人的影響如此之大,嶽樂覺得站在長輩的立場上,自己還是更加欣賞以前的博果爾,在心中無奈地長嘆一聲,端著笑臉迎了上去。

兩人簡單寒暄過後,嶽樂請博果爾入內堂,彼此說些無關痛癢的閒話,酒過三巡,嶽樂感覺火候差不多了,輕輕把筷子放下了。

他特意擺出一副“呵呵我有話要說”的態度來,沒成想博果爾壓根就不接招,自顧自繼續端著酒盅細品。

嶽樂硬撐著權當看不見,笑道:“年前你從江南迴來,我就想找你慶賀慶賀,只是後來糟心事兒一件接著一件,這才沒能顧得上,還望你莫要見怪。”說罷意味深長地苦嘆了一聲。

博果爾別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被嶽樂剛剛那一嘆嘆得渾身發毛,裝傻道:“是啊,誰能想到這一出接著一出的呢。”

他不肯接話,嶽樂唱了幾句獨角戲也實在是唱不下去了,於是就換了一個套路,正色道:“博果爾,我虛長几歲,妄自尊大地說一句,也算是你的兄長了,我和你之間,也許陰差陽錯有著些許誤會,但也沒什麼過不去的坎,不如趁著這次機會,把話說明白了,你看如何?”

這是跟他玩婉轉抒情路線的玩不下去,於是改走直白風了,博果爾倒是適當表現出了自己對這條路線的些微好感,微微偏頭看向他。

嶽樂說是他兄長,聽起來有點小不要臉,嚴格來說倒也並不出格,大家一百多年前在草原上時確實都是一個祖宗。

嶽樂誠懇道:“博果爾,你有什麼話,只管跟我說,有則改之無則加勉,說出來你也心裡痛快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