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跟福臨提議屯田確實得罪了一部分宗親,這幫子人見他後來被排擠得插不上手,各個都在看笑話呢。博果爾對此並不在意,轉了轉手裡的酒盅,淡淡道:“這不是明擺著的麼,皇兄信重安郡王,安郡王本身也是個有才幹的,濟度都沒不高興,你冒出來幹什麼?”

明擺著屯田的事兒交到嶽樂手上,就是為了他日後從鄭親王手中接管議政會鋪路的,這事兒做好了就是嶽樂現成的功績。

福臨的任命出來前大家都是跟著濟度走的,安郡王能幹是能幹,但在宗親中人緣差得實在不像樣,叫常阿岱說,皇上一身的酸腐之氣都是被嶽樂給帶壞的。

博果爾聽他抱怨了一通,倒是沒有立時接話,漢化是必然的,從馬背上打下來的天下是不能夠騎在馬背上治理的,福臨這樣也是順應天時。

他是在死後看得多了漸漸領悟到的,此時的八旗還普遍沒有這樣的覺悟,像福臨那樣的行事,挺多人壓根就看不上眼,一個皇帝連老祖宗馬背上的功夫都拾不起來,連見血都能嚇得做噩夢,這簡直不是個男人。

不過好歹福臨是皇上,看不上他的人等閒也不敢輕易說出口,對上嶽樂就完全沒有這種顧忌了,幾個膽大年輕的親王郡王壓根不怕當著嶽樂的面冷嘲熱諷、指桑罵槐。

這樣的大環境下,福臨想推嶽樂當議政會領事大臣,一個是嶽樂年紀不足,再一個是他也實在不得人望,肯聽話的沒有幾個。

常阿岱嗤笑道:“嶽樂那孫子是個什麼東西啊,不過是個代管,還真抖起來了?論年齡,幾位叔叔伯伯也不到告老的時候;論威望,濟度你甩了他幾條街;論身份,誰能比得上博果爾你呢?憑什麼就輪到他踩著一大幫兄弟們往上爬?”都知道你安郡王得盛寵,可皇上你這樣任人唯親也太不厚道了啊。

博果爾非常平靜,長眼睛的都看得出來起碼在福臨當皇帝的時候,他就算進了議政會也不可能當領事大臣,倒是濟度確實挺倒黴的,人脈能力身份都夠格,本來誰都當他是下一代領事大臣的人選了,沒成想中途被人截胡了。

濟度內心如何想,從面上是看不出來的,他只是凌厲地瞪了常阿岱一眼——要不是得藉著他跟博果爾見上一面,有些事兒得私下囑咐他幾句,濟度真不想跟常阿岱打交道。

他把酒盅重新拿起來,給常阿岱滿上:“不說這些不開心的事兒,咱們三兄弟今天不醉不歸。”上好的千里醉就不信堵不住你那張臭嘴。

常阿岱看看濟度又看看博果爾,見兩人表情都有幾分凝重,知道自己想傳達的“兄弟們都看不上嶽樂,誰想當這個領事大臣得早作準備”的意思已經表達清楚了,呵呵笑了兩聲,埋頭喝酒不提。

☆、入宮事宜

轉眼就到了順治十二年的新年,娜木鐘有點發愁地跟兒子商議:“新年大宴論理是所有福晉都得去向太后和皇后請安。”

所謂“所有福晉”包括了嫡福晉和側福晉,博果爾知道自己額娘在發愁些什麼,勸道:“這個倒是好辦,兒臣給她告了假,今年不讓她出門了。”

一個病假而已,又不是不能請,要是嫡福晉成親第一年務必得進宮向孝莊請安才是,可要是側福晉,還是這種名聲的側福晉,真帶進宮才是膈應人呢。

博果爾笑道:“您放心就是,福臨正對我愧疚著呢,是不會在這種時候拆我的臺,拿這點小事兒斥責我大不敬的。”

說句實在話,福臨在沒遇上董鄂氏之前,除了不肯給他太多的權利之外,其他方面還真能算得上是個真心實意的好哥哥,不然博果爾也不會打心底敬重並想要輔佐他。

博果爾其實一直都沒有想通,到底是什麼讓福臨能夠前後判若兩人,愛情的魔力真的這樣強大麼?他轉了轉眼珠,盤算著是不是該找個機會驗證一下。

娜木鐘不是很高興,面色有點陰沉:“皇帝還好說,額娘擔心的是那位,這麼好的看戲機會,她要是看不成我們母子的笑話,還不知道能鬧出來什麼么蛾子呢。”

她跟孝莊可是老對手了,彼此沒命地死磕了一輩子,雙方的仇恨怎麼可能這麼輕易就被化解掉。現在是孝莊的兒子當了皇帝,要娜木鐘說,要當初上位的是自己的兒子,她也絕對不會讓孝莊好過。

就這還算是她前半輩子一直穩壓孝莊一頭呢,換成孝莊,更不會放過她和她兒子的,這是明擺著的。娜木鐘實在不相信她會放過這麼好又現成的羞辱方法。

博果爾聽過就算,倒是也沒有放在心上:“怎麼會呢,兒子琢磨著,恐怕孝莊是最擔心有人拿這位側福晉做文章的了。”

孝莊是個理智永遠大於情感的女強人,這一點跟他額娘還有點不同,娜木鐘放在心尖上的是兒子博果爾,孝莊在乎的是整個大清的江山。

福臨是單純對他的愧疚,而孝莊卻完全站在政治立場不希望他側福晉的事情被大家喜聞樂道——這會顯得皇上苛待幼弟,故意指這麼個破鞋去撕他的臉面。

娜木鐘被他一說,倒是有點回過味來,緩緩點頭道:“這倒是,那我趁著這幾天進宮時就把這事兒跟太后說了,看她什麼反應吧。”

說完後她頓了頓,帶著點小心翼翼的味道,試探性說道:“那……趁著過年這幾天,再讓人好好教教她規矩?”

這個“她”是誰不言而喻,娜木鐘有點摸不透兒子的意思,要說看得上董鄂氏吧,這成親一個月了倒是愣是沒再朝她房裡去一趟,可要說看不上吧,這個側福晉還是他自己去求的呢,又不見他往福臨賜的兩個格格們屋子裡去。

娜木鐘思來想去,覺得還是自己兒子被那女人傷透了心才會這般行事,最近提起董鄂氏來,都很注意措辭,生怕再刺激到自己兒子。

博果爾被她這種說話的語氣給弄得錯愕無比,詫異地看著前方愣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一下子被逗樂了:“隨便您吧,我去跟董鄂氏說一聲,今年輪不到她進宮了。”

他有多恨福臨,對董鄂氏的恨意就算不是更深,也絕對少不了。博果爾沒碰福臨送來的兩個格格,絕對沒有替董鄂氏守身的意思,不過是他忙於正事,顧不到這些罷了。加上這兩個人肯定是經孝莊的手挑選出來的,值不值得信任還是兩說,他一想就覺得倒胃口。

不過沒想到自己額娘腦洞開得著實有點大,博果爾想笑,又怕真笑出來惹得她惱了,乾脆也不解釋了,從書房出來進入內院最偏僻的抱廈廳。

兩個嬤嬤一左一右跟哼哈二將似的牢牢把著門,見了他來先依次行禮,聽到貝勒爺問道:“最近如何?”

為首的嬤嬤姓李,率先答道:“回貝勒爺,側福晉規矩學得日漸妥帖了,這幾日尤其好,您大可放心。”她在放出宮前,也是在儲秀宮當管教嬤嬤的,不得不說這一個董鄂氏比十個秀女都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