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味道就更不對了,她的婚期定的是在三個月後,怎麼又成半年了?董鄂氏一愣。

鄂碩明白她在詫異些什麼,生怕一向心思重的女兒再胡思亂想,避重就輕道:“這是皇上的意思,襄貝勒屢受皇上重用,怕是有差事派遣到他身上,衝了婚期。”

他說完後還有點擔心女兒會抱怨什麼差事重要到連婚期都得挪後,沒成想董鄂氏一點惆悵失落的情緒都沒有,本來蒼白如紙的臉頰上瞬間敷了一層粉色,羞怯難當地垂下頭去。

鄂碩頓了頓,反應過來——哦,這是聽到襄貝勒得皇上重用高興的——他這樣一想就更加為自己誤會了女兒而愧疚了,這樣好肯事事為夫君著想的女子世上已經不多見了,自己女兒不愧飽讀聖賢詩書,淑慎有儀,齊莊知禮。

鄂碩自此解了董鄂氏的禁足,還從女兒房裡的二等丫鬟中提拔了四個一等丫鬟,近身伺候她。雖則這算是個皆大歡喜的結局,他卻仍然心有慼慼焉,交代兩個嬤嬤也得寸步不離董鄂氏,教導她宗室規矩及侍候夫君之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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鄂碩第二日早朝聽福臨當朝宣佈委任襄貝勒下江南體察民情,一顆心算是放到了肚子裡。他下朝後還特意走得快了些,追上了第一梯隊跟簡郡王和巽親王等人說笑的博果爾。

以鄂碩的身份,哪怕是當朝一等大臣,身上只有一個二等梅勒章京的世職,算是第二梯隊的,跟這群親王郡王貝勒爺的沒得比。

眼見他走了過來,明擺著是來找博果爾的,巽親王常阿岱發出一聲短促的怪笑,被簡郡王濟度凌厲地瞪了一眼。

濟度見鄂碩果然尷尬地頓了頓腳步,一把把常阿岱扯向一邊,拍了拍博果爾的肩膀示意他自便,便加快腳步拉著常阿岱走人了。

常阿岱不樂意就這樣錯過好戲,他可打算著圍觀岳父見女婿的好戲後好好臊臊博果爾的。無奈濟度死死捏著他的胳膊,力道大地都快把他的手給折斷了。

常阿岱論爵位比濟度高了一截,年紀也比濟度大,但他可不敢觸濟度眉頭,見濟度幫著博果爾,只得惺惺作罷,尖聲嚷嚷道:“鬆手,爺自己會走!”

常阿岱一向嘴賤人也賤,博果爾壓根懶得搭理他,跟鄂碩相互見禮後,兩人一併朝宮外走,期間簡略寒暄了一番。

鄂碩當著周遭大臣的面也沒有跟博果爾套近乎的意思,兩人說了幾句不痛不癢的話,就在宮門前散開了。

見博果爾態度還好,不是多熱絡卻也不算冷淡了,鄂碩徹底放下心來,趁人不注意,抬起袖子來抹了抹額頭上的汗水。

他這半個月成天提心吊膽的,一閉上眼都是全家受女兒牽連被流放到寧古塔為奴為婢的場景,看起來一下子就蒼老了十歲不止。這下證明是虛驚一場,他可得回府好生睡個好覺了。

☆、商議屯田

博果爾一走就走了整整五個月,當他從江南迴到京城,再回到自己的貝勒府時,提前幾天就接到他派回來的僕從訊息的娜木鐘已經守在外院門口等著了。

娜木鐘一看到兒子的模樣,眼淚“刷”地一下就掉了下來,當著一眾下人的面,急忙拿手帕遮住了,垂眸緩了半晌,通紅的眼眶才消下去點,迎上前來強笑道:“一走就是幾個月,可把額娘想壞了,快進去說話。”

博果爾先給守在門前的阿楚琿使了一個眼色示意他有話晚點說,跟著娜木鐘身後從外院跨進了內院,立刻就被娜木鐘提起了耳朵。

“好啊,翅膀真是長硬了,一翅子飛出去就把額娘拋在腦後了?”娜木鐘氣惱得不輕,算算博果爾臨走時答應她的那些事兒竟是一個都沒有做到的,“你走時不是說至多四個月就能回來?還說會好生照顧自己,怎麼就黑瘦成這樣了?你口口聲聲說隔幾天就給額娘來封信的,你自己數數,這五個月你給我送回來的信夠不夠十個手指頭?”

嗨,他這是去幹正事兒的,一時間耽擱了些時日,也是有的。這事兒是他的不對,博果爾聽後也沒反駁,聽到後來一下子就笑了:“我只跟您說要保持聯絡了。”

像隔幾天就寫信回來這種明顯不可能的允諾他是不會說的,要真是天天寫了信往京城送,別人得怎麼說啊。所以博果爾都是給福臨送摺子順便給自己親孃捎封信回來的,他可不能被人指著後背說是離不開額孃的奶娃子。

娜木鐘也理解這個,倒也不妨礙她見了兒子就氣哼哼的,好好抱怨了一通,就張羅著讓人給博果爾燒水洗浴。

也就娜木鐘頂著個太妃的名頭,算是福臨的半個長輩,博果爾回京後才能先回府讓自家額娘看看。現在人見過了,他讓丫鬟先把洗澡水燒熱了,自己先得去紫禁城,把此行的成果向福臨稟報才是。

雖則洗個澡也不多浪費時間,可以福臨的性子,看到他風塵僕僕、滿面疲憊地覲見和他換上新衣裳去,得到的分數明顯是不一樣的。

他回京的具體時辰自然先一步稟報了皇上,博果爾來到宮門前就被兩個小太監請了進去,走到乾清宮門口,吳良輔親自來領他,滿面堆笑道:“皇上兩個時辰前得到訊息說貝勒爺這就要進入京郊了,高興得不得了,特意讓奴才在這兒候著您呢。”

博果爾摸了摸懷裡揣著的摺子,對著吳良輔含笑一點頭:“有勞公公了。”

他一點表示都沒有,讓特意來討功的吳良輔不免有些無趣,不過看上次貝勒爺出手大方,理當是這回急著覲見皇上,才沒反應過來該意思意思的。

算了,人家畢竟是皇上親兄弟,前面四個月還好,最近一個月博果爾的摺子從江南送入乾清宮,皇上看過後就一直在唸叨著,還專門寫了密旨催襄貝勒快點回京。

吳良輔這樣的人精自然看出來襄貝勒在皇上眼中已經不僅僅是一個無用的弟弟了,而已經開始朝著可用人才的方向轉化,他對博果爾的態度自然更恭敬和順。

博果爾一進乾清宮,才看到裡面除了福臨,還有簡郡王濟度和安郡王嶽樂,兩位王爺分立在福臨皇位下兩側,彼此互相不看對方,明顯很不對付。

福臨正氣哼哼地拿眼角瞪濟度,濟度正眼都不搭理他,反而對著博果爾幅度極輕地略一點頭。

博果爾掃了一眼就明白是怎麼回事兒了,他就說嘛,濟度看不上嶽樂,更看不上福臨,等閒不會自個兒往乾清宮湊的,尤其還是福臨在跟嶽樂會面的時候。

他權當沒有看到三個人之間的波濤洶湧,自顧自一撩袍子跪下:“臣弟見過皇兄,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福臨對他倒是挺和藹的,溫言讓他起來,還讓吳良輔搬凳子來給他坐,眼睛盯著博果爾這身經過一路顛簸而佈滿塵土的衣裳,還有滿是泥濘的靴子,一點都沒介意被踩髒了的大殿,反而動容道:“博果爾,這一去半年,苦了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