燙嘴歸燙嘴,也不妨礙博果爾叫出來,他現在還沒有權利挑三揀四、嫌這嫌那。

湯若望本來還很詫異怎麼襄貝勒突然間提出要來看自己,心中有些小忐忑,一聽到這聲“湯瑪法”,徹底放下心來,表現得也熱情親切了許多:“上帝與您同在。”

博果爾隨著福臨稱呼自己,湯若望倒是沒有多想,他認為這是皇家兄弟親近,對方才一見了自己就特意藉此表達善意。

因著襄貝勒派來提前通報的人委婉表示了襄貝勒不希望有人發現自己的身份,湯若望可以沒有說出尊稱,他對此也是習以為常的,這幫子皇親貴族都喜歡玩這套,像順治帝也是,不好好把他宣召進宮,反倒喜歡自己跑來找他。

看這位襄貝勒還穿了一身漢服就知道,這位爺也是玩上癮了,順治來他這裡也是都打扮成漢家公子模樣,這兩兄弟倒是一般性情。

湯若望見博果爾一下馬還專門從腰間掛著的扇套中抽出一柄摺扇來扇,嘴角的笑容都止不住了,恭敬又不是親熱地請他進去。

湯若望有意後退半步,博果爾走在前面,他進門時自然要路過站在門口偷望自己、女扮男裝的董鄂氏——對方堵著門還一點要讓開的模樣都沒有,他要是特意繞道避開走,那也太明顯了。

博果爾抬起眼來十分自然地從她暗含激動的俏臉上掃過,輕輕停頓了一下——倒不是特意這樣的,他現在看到這張臉就覺得噁心,博果爾就是有點感慨,他上輩子就是對這張臉一見鍾情,害了自己一輩子的。

撇開當年的少年懵懂青澀,他再看董鄂氏發現這女人漂亮是漂亮,倒也算不上是傾國傾城、八旗翹楚,她最迷人的反倒是周身氣質,朦朦朧朧,似幽似怨,一看就帶著詩情畫意,讓人想到江南水鄉的纏綿春水。

當初理當就是這種在時下的滿族女子中獨一份的氣質吸引了他,也吸引了福臨。博果爾眼梢轉開的時候發現董鄂氏被他帶著點漫不經心地一掃之下竟然羞紅了玉面,還欲語還休地低下了頭去。

這個震撼非同小可,他的腳步頓住了,博果爾特意又看了董鄂氏一眼——這次董鄂氏嬌羞的表情愈發明顯了,被他看得還轉身避開——博果爾趕緊收回目光,木著臉走進教堂。

他總感覺渾身黏糊糊的,後背上非常不舒服,像是大熱天策馬過來,汗水浸透了衣裳,又像是有人正用傾慕的目光偷偷看他。

博果爾趕忙拿扇子用力扇了幾把,才把心頭的噁心勁兒壓下去,他玩味地笑了一下,拿扇子有一搭沒一搭地敲擊著自己的後脖頸。

他一直以為董鄂氏是愛上福臨,才會在嫁給他後仍然不死心,一門心思要往皇宮鑽營——今天也確實該是董鄂氏和福臨一見鍾情的日子——只不過被他中途截胡了,男主角都換了人了,怎麼看董鄂氏還是按照原本的劇本上演春心萌動的戲碼呢?

☆、一見鍾情

有了這個插曲,博果爾在跟湯若望交談時一直有些心不在焉。過了約莫三刻鐘時間,才有一個他看得眼熟的御前侍衛上前來跟他行禮而後又跟湯若望附耳交談。

拖了福臨這麼長時間,阿楚琿的辦事能力可真不算差了。博果爾把侍衛叫起來,帶著幾分緊張道:“可是皇兄要來?”

他一副“老天爺我怎麼那麼倒黴”的模樣,拿著扇子一個勁兒扇,扭臉對著湯若望,其實是在跟福臨的貼身侍衛說道:“唉,我這是看皇兄敬重神父,他平時說得些話我都聽不懂,尷尬得不行,才專門來找您的,想不到正讓皇兄撞上了!”

湯若望跟他交談自然是要避開人領進內堂的,博果爾也不懼董鄂氏能夠聽到。

湯若望心道怪不得這位襄貝勒來了就興致缺缺,明顯對他的傳經佈道不感興趣的模樣,原來是為了跟小皇帝套關係才硬著頭皮來聽的。

博果爾趁機提出告辭,拿扇子遮臉道:“皇兄慣常就喜歡挑我不同文墨,這要真讓他知道我偷摸著來找神父,我還不得被他笑死!”

湯若望用長輩看孫輩的慈祥目光很溫柔地看著他笑道:“貝勒爺放心,下官不同皇上提起您來就是。”

反正只是不特意向福臨提起,又不是故意告訴福臨“襄貝勒沒來過我這裡”,再加上不過是一點小事兒,根本算不上欺君之罪。以湯若望跟福臨的關係,壓根不懼這個。

御前侍衛本來是有些狐疑的,不過他想的是襄貝勒提前打聽到皇上的行蹤,才專程跑到教堂來聽禱告,想要跟皇上“偶遇”刷高好感度的。

不過一來皇上是臨時改道的,這次出行不在計劃中,二來襄貝勒沒見到皇上就主動要求離開了。他去了心中的疑慮,連忙跟著道:“貝勒爺,奴才也不會專程跟皇上說起您的。”

湯若望都答應了,他答應下來也無妨,反正確實不是大事兒,就算讓福臨知道了,不過口頭笑話弟弟幾句,那也是人家天家兄弟自己的事兒,跟他這個小人物沒有任何關係,還不如退一步賣貝勒爺一個人情,何樂而不為呢?

侍衛見襄貝勒連連道謝,自覺這個人情賣得好賣得妙,客氣地提出請貝勒爺先行離開。

“那倒不用,我同你一起出去,一路上也說說話。”博果爾要儘早離開就是想著得出去看看董鄂氏還在不在,不論對方因為什麼對他起了好感,現階段都不能讓董鄂氏見到福臨。

“您先請。”御前侍衛殷勤道。

博果爾一撩袍子,率先走在前面,一出了內堂到了禱告大廳,果然看到董鄂氏和一個書童打扮的小丫鬟還守在角落裡沒走呢。

這女人也是大膽,外面天都將將擦黑了,竟然還敢賴著不走,博果爾才不相信她出來是得到鄂碩允許的。清初期滿人養女兒是不如何拘束,但也絕沒有哪家阿瑪在女兒指了人家,婚期將近時還敢讓女兒穿著男裝滿大街亂跑。

他這次飛快掃了董鄂氏一眼,冷冷淡淡地走出了教堂。早有他的伴讀阿楚琿牽著馬等在外面,見了他立刻迎了上來,恭敬無比道:“奴才給主子爺請安。”

博果爾一打眼發現他是拿左手牽的馬韁,右手垂在腰側,皺了皺眉,不動聲色地上馬揮鞭前行,等跟那回去覆命的御前侍衛拉開了距離,才道:“把你的手給爺抬起來。”

阿楚琿遲疑了一下,還是順從地把右手舉給他看,木訥地笑了笑:“都是奴才蠢笨,想不出更好的法子了。”

雖則博果爾說得是“手”,沒特指是左手還是右手,阿楚琿也沒故作聰明地把左手抬起來敷衍他,他明白自家主子爺是想看什麼。

博果爾見他右手手心紅腫著,被燙去了一大片油皮,嚴重的區域還淌著血,無奈道:“你是真夠蠢的,拖延個人還把自己給傷成這樣。”莫非阿楚琿還舉起烤羊肉串的火爐來了個雜耍,才惹得福臨好奇圍觀的?

他們的伴讀都是從上三旗選的,也是權貴之後,阿楚琿就是鈕祜祿氏的旁支。這樣的人是不能拿小恩小惠收買的,博果爾也沒給金子銀子,那太俗了,想了想道:“我記得額娘那裡有些象膽膏,專治這個的,回府後你跟著爺進去,爺讓人找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