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算什麼,當福晉衝撞了,難道當側福晉就不是衝撞了?福臨對這結果不太滿意,但畢竟已經是孝莊難得的讓步了,標示著他少有的一次勝利,便也沒有說什麼。

孝莊見兒子好不容易消停了,便看向博果爾。後者自然也不會說什麼,誠惶誠恐地感謝一番皇上和皇太后慈愛垂憐,便跟著福臨從慈寧宮退出來了。

福臨一出來,還不等走遠,就迫不及待地給了他一下:“回府安心等信兒去吧,朕明天就下旨把事情定下來。”

他覺得有點對不起弟弟——倒也不是事情只辦成了一小半,關鍵是福臨也很清楚自己親孃的性格,孝莊被他逼著讓了步,心中肯定順帶著看博果爾不順眼了。

福臨剛剛在殿中跟孝莊硬頂時就明白,自己要真為了博果爾好,就該及時退步的。但是他忍不住,每次他想大展身手時,皇額娘都要百般阻撓——國事就算他做不了主,難道連家事都做不了主嗎?他才是皇帝,他才是天子!

弟弟是親弟弟,可也沒有自己爭一口氣重要。福臨並不覺得自己做錯了——博果爾也不覺得他做錯了,他早就學會了不怨天尤人,要怪只能怪自己沒本事沒地位才被人毫不猶豫地利用了。

福臨好生安撫了弟弟幾句,以跟來時的氣急敗壞截然不同的姿態,趾高氣昂地離開了。

博果爾抿著唇短促地笑了一聲,垂眸遮住眼中的冷意。孝莊能讓步到這裡已經是看在福臨的面子上了,不過董鄂氏降到側福晉,已經給了他很大的還轉空間來施展身手。

好戲才剛剛開始呢,慘敗一次就夠了,既然老天爺給了他第二次機會重新來過,他絕對不會重蹈覆轍!

☆、兄長濟度

博果爾一回到自己的貝勒府,第一件事兒是去娜木鐘的屋子把事情跟自己額娘說了。

“我就知道不可能把董鄂氏直接丟開,”娜木鐘對這個結果並不滿意,卻也不意外,冷笑道,“她,跟我鬥了大半輩子,都被我壓在屁股底下,她心裡恨死我了。這人要是能這樣輕易就如我的願,那才奇怪了,她巴不得給我使絆子下,好叫我知道誰現在才說了算!”

同為皇太極五宮后妃,娜木鐘在崇德元年就被封為麟趾宮貴妃,確實是穩穩壓了當時還只是永福宮莊妃的孝莊一頭,無奈母以子貴,福臨當了皇帝,孝莊成了皇太后,娜木鐘也不過是一太妃罷了。

他們娘倆商量這些話時,從來都是把伺候的人攆出去的。四下無人,博果爾抬手輕輕攥住了娜木鐘細長的五指,沉聲道:“都是兒子不成器,累額娘傷心了。”

娜木鐘是真的想讓他出人頭地,壓過福臨是沒指望了,但好歹早日掙得個親王噹噹,等到她親眼看到兒子穿上了繡五爪正龍的親王補服,就是哪天嚥氣了,也不用為兒子擔心了。

她恨極了孝莊,看著兒子卻毫不猶豫道:“才不是你的過錯,你比福臨小兩歲呢,先帝走得太早了……多爾袞和豪格爭奪皇位兩敗俱傷後,只能妥協改立幼子,孝端文皇后又跟那女人是親姑侄,沒人為咱們娘倆說話,跟你才沒有關係呢!”

大臣們這一兩個月確實是在為博果爾能不能進八旗議政會吵得翻天,娜木鐘聽說後為了兒子的前途著想,昨個兒跑到慈寧宮低聲下氣跟孝莊求個情面,也被擋了回來。

她能拉下臉來做小伏低求孝莊,卻不能讓自己兒子覺得他比不上孝莊的兒子,就看福臨現在那個軟和樣,一個皇帝說出的話還沒皇太后大聲,娜木鐘看不起這種慫包。

博果爾笑了一下,眸色沉沉,像極了冬天裡靜謐死寂的雪原:“額娘放心,兒子日後必給您爭氣,安心等著我帶您重回紫禁城的一天。”

娜木鐘的鳳眼一下子就立了起來,她“騰”地一聲站了起來,拿手去掩博果爾的嘴巴,頓了半晌才用小而尖銳的聲音道:“你、你……博果爾……”

她是想要兒子有出息,也很惱恨為什麼福臨當了皇帝,可事情已成定局,她可從來沒想過要讓兒子去……去謀反!在孝莊的眼皮子底下,這是拿命去賭!

博果爾豎起右手食指抵在嘴唇上,擺擺手表示不想討論這個話題,他丟下這顆讓娜木鐘多少年沒這麼失態過的雷,也沒多待,即刻就從娜木鐘房裡告辭了。

也是他重生的時機不太對,要是早上那麼一天,博果爾還沒跟福臨把董鄂氏討來,那他會不會走這一步還兩說,可既然董鄂氏註定是要進門的,博果爾就必須先走一步,把主動權徹底掌握在自己手中。

哪怕是謀反未遂死於養蜂夾道,他都不會在乎,再怎麼樣,也不會比上輩子他的下場更悽慘了——都是被後世人指指點點、嘲笑不已,成為一個謀反失敗的小丑,也總好過當一個“被親哥哥戴綠帽子”的小丑。

更何況博果爾並不覺得自己會失敗,還沒開始著手做就先想到失敗的事兒,那是懦夫的行徑。他在娜木鐘房門前略站了站,轉而去了外院。

三年多前他剛離開皇宮建府沒多久,就有一位姓陳名巖的中年漢人投奔到他門下當幕僚,陳巖有個兒子,名叫陳敬,崇德四年生人,同福臨同歲。

博果爾依稀記得陳家父子原本應該在他迎娶董鄂氏進府半年後,因為一點小事觸怒了他——他那時正在為福晉對自己莫名其妙的疏遠而脾氣暴躁,找人撒氣——被他甩了一通鞭子打得遍體鱗傷後驅逐出府。

本來這樣並不如何重要的小人物不應該出現在他的記憶中,然而在小半年後,皇帝和襄親王福晉的香豔傳說甚囂塵上時,跑到酒樓裡落魄自飲的博果爾偶然看到了流落街頭、食不果腹的陳家父子。

他那時也是為自己傷心,想想這對父子被從自己府中趕出來也是被董鄂氏牽連的,算是半個同命人,難得發了善心給了他們贈了銀子表示歉意。

陳敬就是利用這筆銀子在京城城郊破廟裡落了腳,刻苦攻讀,於順治十五年得中庶吉士,因同科考取有同名者也叫陳敬,故由朝廷給他加上“廷”字,改為廷敬。

陳廷敬——日後的康熙帝師,文淵閣大學士,《康熙字典》總修官,先後曾任工、戶、刑、吏四部尚書——最重要的是,他在飛黃騰達後,並沒有忘掉博果爾當日的恩情,屢次暗中相助已經喪子的娜木鐘。沒有陳廷敬的多次援手,娜木鐘撐不到康熙十三年才離世。

陳廷敬是在他死後為數不多的幾個肯對襄親王府表示善意的人了,博果爾感念他的恩德,更滿意他的正直,只要真正得到陳廷敬的效忠,他就能真正展開自己的大計劃了。

現在,他正好先去外院找人聯絡聯絡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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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董鄂氏為襄貝勒側福晉的聖旨第二天就發了下來,博果爾跪領後,隔了小半個時辰就接到了簡郡王的帖子,請他過府一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