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輕忽,所以他從未正視過肯尼斯從來都不喜歡他那種所謂騎士道的事實,迪盧木多不知道這點嗎?不,他當然知道!可他沒有改變這做法,而是希望肯尼斯去理解他,這究竟是為主君效忠,還是沉浸在自我滿足之中?除了衛宮切嗣的推動和對他的嫉妒之外,正是因為肯尼斯本就對他不滿,最終才會乾脆選擇以令咒來了結一切。

現在再來評判這些已經毫無意義。

好歹死過一次,應該也多少學乖了吧?

至少如果是以前的他,就算明知道言峰綺禮或者衛宮切嗣在謀劃什麼,也不會放在心上,因為自信以自己的能力也能破除那些陰謀詭計。

現在他當然不會如此託大,然而,他仍舊中計了。

不,用中計來說並不準確,應該說,這是他本身不幹不脆的性格所引發的惡果。

因為格蘭尼公主的要求而帶著主君的未婚妻逃婚,被赦免後迴歸,知道芬恩仍舊心懷嫉妒和憎恨,仍舊安慰自己事情不會那麼糟,最終喪命;

明明覺察到索拉對自己的愛慕,但選擇忽略,一廂情願地“效忠”著肯尼斯;

一邊猶豫著不願告訴青年聖盃的事、親手將他拖入戰爭的漩渦,一邊又因為青年與自己的身份,不斷引來其他參戰者的攻擊。

——這種容易被人牽著走的性格,雖然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正是臣子所應具備的,但同時也帶來了迪盧木多的不幸。

在他提心吊膽地緊趕慢趕,終於按照契約的牽引,從冬木市郊外趕到那個暗巷中之時,兩名aster的對戰已經結束了好一會了。

石谷冬彌坐在暗巷的牆根,已經扭曲得看不出原形的空心水管斜架在一邊的牆上,牆上水管流出的水已經停了,大概是這家發現水管壞了關上了閥門吧,但地面還是形成了一灘水窪。

“您沒事吧!?”一眼就看到了青年臉頰上的血痕,迪盧木多的語調都變了。

“……迪盧木多,你回來啦?”冬彌抬起頭,看到他的臉,不禁笑了出來,“你那是什麼表情啊?我還沒有死呢。話說回來,不要對我用敬語啦。”

“您沒事吧?”英靈再度重複了一遍自己的問題,擺明了一副非回答不可的樣子。

“真是怕了你了~”輕聲咕噥著,冬彌用手扶著牆面,站了起來,“我沒事啦。就是跟人打了一架,別擔心,他剛走不久,估計是感覺到你來了吧。”

覺察到英靈的視線,他摸了摸臉上的傷口,“這個嗎?只是被拳風擦了一下而已,已經不流血了。放心,我也給了他一點紀念,要是打架輸掉,我爸會氣活過來揍我的……唔,雖然這次也沒贏。”

伸了個懶腰,冬彌走出暗巷,回過頭去叫還站在巷口一動不動的迪盧木多:“怎麼了?快走吧,要是再待著被人抓到破壞水管就糟糕啦!先回旅舍一趟吧,這打扮我可沒法去打工啊~”說著,他低頭看了看自己快破成布條裝的衣服,“不過,在回去之前,你還是先把衣服換回來比較好。”

“……”英靈走入暗巷,幾秒後重新出來的時候,身上已經換回了之前的常服,他脫下夾克外套,遞給冬彌,而冬彌也毫不客氣地道謝換上,好歹讓他的布條裝不那麼顯眼了。

跟著冬彌回旅舍的路上,幾次三番地想問他為什麼什麼都不問自己,但最終沒能問出口,這種時候,迪盧木多就尤為痛恨自己的優柔寡斷。

☆、十【多加半章】

之前的戰鬥後,身上沾了不少塵土血跡,衣服更是被那位神父的拳風拉出很多道口子,徹底不能穿了,石谷冬彌重新洗了個澡,換上衣服。

“呼……出汗過後洗個澡最舒服了~”一邊讚歎著,冬彌一下仰躺在床上,“迪盧木多,你不洗澡嗎?”

“感謝您的好意,我並不需要。”跟之前一樣,立於牆角的英靈立刻正色回答,由於沒有實體,同樣是經歷了激烈的戰鬥,他完全不像冬彌那樣的狼狽。

“原來如此。”冬彌撓了撓額頭,一下不知道該怎麼接話。

從小修習武道的人通常感官都比較靈敏,石谷冬彌當然也遠比看上去敏銳得多,所以他能輕易發現英靈化的迪盧木多,也能覺察到言峰綺禮面無表情之下的惡意,只是天生性格上的不拘小節,讓他大多數時候並不很在乎這些。

譬如說,現在他就意識到了,這回答正是英靈不再掩飾自己非凡之身的證明。

“非凡”一般的意思是出眾的、出色的,然而僅僅從“非”與“凡”的字面上來理解,它還有另一重更淺顯的含義——不是凡人。

迪盧木多想告訴他一些事,可並非全部。石谷冬彌很敏銳,對他來說洞悉英靈有事不想說很容易,裝作不知道也很容易,但拿捏分寸這種精細活兒就不是他擅長的了,他不知道英靈究竟打算告訴他多少,又是些什麼事兒,是以他第一次覺得有點尷尬。

氣氛凝滯了片刻,打破這一室沉寂的,是一聲重重的“嗵”聲。

冬彌側過腦袋往出聲處看去,立刻從床上跳了起來,“迪盧木多,你這是在幹什麼啊?”

單膝跪地、低垂著頭的英靈沉聲道:“非常抱歉!這次沒能保護好您,反而被其他人引走……不,不管是什麼理由,這都是我的失誤。”

看英靈那個自責的樣子,冬彌沉默了一下,摸了摸後腦勺問道:“——那個,我說,為什麼你會認為保護我是你的責任呢?”

“哎?”英靈抬起頭,看向盤著腿坐在床上的青年,像是不明白他為什麼突然問這麼奇怪的問題。

“你看,我可不是軟軟嫩嫩的女孩子喲?”冬彌不解地繼續道,“也不是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弱雞,說到體格的話,我覺得你比我還瘦一點。保護我從來不是你的義務和職責,當然,保護朋友也是理所當然的,但這並不是嚴重到需要下跪請求原諒的事情。”

“……不,並非如此。”

因為我是你的servant,你是我的aster,你召喚我來此地,在聖盃的見證下,我們締結了主從契約,所以我應該保護你;也是因為你給予了我心靈上的的平靜,讓我找到了新的道路,所以我應當守護這份平靜,即是屬於你的,也是屬於我的平靜。

明明非常明確的理由,但在看著青年那平靜的目光之時,迪盧木多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了,只能重新低下頭。

——朋友……嗎?

這不是迪盧木多第一次聽到青年用這個詞語來形容自己,對他來說這是令人無措且難以理解的事,為什麼這個人能夠如此輕易地,把一個來路不明,還在自己身邊潛伏了許久的人當做朋友呢?

對於英靈來說,他並不是沒有過朋友,費奧納騎士團的那些戰友就是,可在他心中,青年與生前的戰友顯然並不是同一種定位,倒不如說,在想要保護對方這點上,更為接近於對主君芬恩或肯尼斯的護衛。

因此哪怕他對青年並非那種對於主君惟命是從的效忠,但在態度上,他仍然下意識地採取了對後兩者的應對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