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待他露出那副令我撓心的委屈形容，我就使出開陌神珠瞬間消失在了那白嫩小清兒的眼前，隱沒了後方一聲清亮而悽然的“孃親！”

卻不是我心腸狠硬，只因我若是真送他去天宮找他孃親，只怕身上帶的這麼幾枚離歡果是完全不夠的，到時若是在規矩嚴謹的天宮神思昏聵起來，忍不住想要去找找他父母的麻煩，結了他龍族與我九尾白狐族的嫌隙，豈不是不好？這孩子雖小，但神界龍族嫡孫，靈力非比尋常，身份高貴，等閒神仙巴結他還來不及，自是沒有什麼危險。他既然說他父君快要到來，只需等在那裡就是。而我，也樂得躲開那段情傷過往。

雖然，我以為自己考慮得十分妥帖，但是心中的愧疚卻愈發濃郁，真是見鬼。

紫薇境不同於我的家鄉清瑤境般的阡陌農舍，亦不同於現下所居住的長生境般的清淨幽雅，而是一派雲月渺然，星光燦爛，渺然中有一條分明的透明如琉璃、閃亮如天星的大道，直直通向前方氣勢恢宏的紫薇帝宮。

我在踏上大道之前，捏了個訣變了個男身，以此免去傳說中天生靈力非凡九萬歲飛昇神尊的清風公主現身紫薇境所可能要引起的騷動，唔，我十分佩服自己的英明。

待到遞了請帖、走進紫薇帝宮，便發現裡面熙來攘往的好多神仙，大家一團團一簇簇得聚在一起閒磕牙，極是熱鬧。

我很詫異，不過是個喜得麟兒的酒宴，即使爺孫兩輩同時降生有些稀奇，卻也不至於這麼稀奇吧？怎麼竟來了這麼許多神仙？

不日前，六哥來委羽山與我喝茶時就曾經唏噓感嘆，說是如今的神仙們都不復以往眾神的勤修苦練，日日裡只上天庭應一個卯，餘下便是呼朋喝友，喝茶斗酒，過得無聊且空虛，閒散且悲催。我因為有數萬年沒正緊關懷過四海的神仙們，當時也只當個閒話聽一聽，如今看來，六哥這話確是有些道理的。若不是無聊且空虛地緊了，大家也不至於對紫薇帝君家的喜事兒如此上心吧。

估摸著大殿酒席還有些時辰才開始，我便在一殷勤小仙婢的指引下摸了條凳子在一處不大顯眼的角落裡悠哉坐下，抓出幾把醃蘿蔔絲兒悠哉地嚼著，就著小仙婢遞過的茶水悠哉地喝著。四周的神仙們議論地很是歡快，歡快之餘便沒怎的注意聲量，硬是讓我很不情願地做了一回聽牆角的。

因著我三萬

年未正緊與神仙們交往過，三萬年裡滄海變桑田桑田變滄海的，變來變去雖也無甚變化，可四海眾神們終究是換過一茬兒了的。就好比我以前在挽陽山拜師學藝時聽大師兄說的一個故事裡一樣。這故事在我腦中經了幾萬年，具體情節已經不甚明晰，但是大意總還是記得的，說是一個凡人上山砍柴，不小心踏入仙界，等他看完了兩個神仙的一盤棋匆匆下山時，他所居住的村子倒還是個村子，但是村子裡的人卻已經替換過了幾代不只。現下我便同那個凡人初初回到家鄉的情形一樣，看著眾神們覺得十分面熟，大致可以推斷出那個拿著扇子的仙君恐是三萬年前南斗星君的孫子，這個相貌甚好的仙子恐是三萬年前彩虹仙子的女兒，如此等等，卻總也不甚分明。看得我愈發覺得自己老邁，心中很是悵然。

好在幾個聒噪的小神仙給我聽的牆角里還挺有些趣味兒，令我這悵然也少了幾許。

一說：“紫薇帝君真是好命，得了這麼個賢德的帝妃，還有這麼個出息的孫子。聽聞孟章長孫是上古樂神祈音神尊的高徒，本事了得，娶了執明神君的大姑娘不過一年，就得了個兒子，真是福氣地緊。”

一說：“紫薇帝宮本事真大，竟能請得天君大駕，這才讓許多本欲推辭的神仙們也親自趕了來。聽說，就連常年隱居的南極長生帝君也接了帖子呢！”

一說：“哦？竟然連長生帝君也會來？本仙君倒是隻聽聞說是東華帝宮的那位清風神尊要來的。”

說這話的是個精瘦精瘦的仙君，他話音剛落，便立刻有幾個神仙圍了過去，糾著他問了這訊息是否可靠。這精瘦仙君見果然吸引了大家的注意，顯見得十分得意，他笑眯眯地任大傢伙焦了一回急，這才回到：“我表嫂子的大妹子在瑤境當差，是東華帝宮大殿下的心腹之人，這可是她親口告訴我的。”

眾神仙聽後，都十分興奮，很順風順水地又稱讚起了清風公主的這般天生靈力那般修為非凡，與同樣天生靈力修為非凡的聆月君多麼的天造地設天作之合，立時又有頭腦靈活的一個小仙子言道：“百年前天君繼位大典之時，身為繼任天后的清風神尊都未曾出現，此番竟然來了，這事兒倒也稀奇。聆月君要來，清風神女也要來，二人雖然有過婚約可此番大約是頭次想見，卻不知這兩位驚才豔絕的仙者會擦出何等火花來。”

言罷，眾人都面露興奮之色，深覺今日這宴定是個能夠滿足大家那顆飢渴的八卦之心的宴會。一個估計還是上位不久的小仙不大瞭解這些個前塵舊事，便十分迷惑地請教道：“不是說天君後宮中已經有了一位琳境的公主為

側妃麼？此番又要取瑤境的公主為正妃，琳境的天皇帝君及飛禽族諸仙們能不叫屈麼？”

旁邊一白髮斑斑的老神仙和藹道：“這你就太不瞭解這瑤境帝姬的寶貴和神尊之位的高貴了。瑤境九尾白狐族的女子一貫是四海眾神中最好看的，上任天君老人家倒是下手得快。況且如今這四海八荒，除去五萬年前消失不見的那位樂神祈音神尊以及三清四御和上任天君帝后外，統共不過三位，一位是紫薇帝君座下已逾十五萬歲的長子，另兩位就是君上和清風公主。琳境的槿顏公主固然是位公主，但清風公主可是位列光華會壽與天齊的神尊啊！天后之位，當然是要一位神尊來繼承的，自然當屬清風公主，這可是四海眾神都曉得的事情。”

那上位不久的小仙了悟地點點頭，我卻在心中猶自且笑且涼地嘆息。這老神仙，說的倒也有幾分道理。只不過他沒能加上一點，那就是槿顏公主的親爹，琳境的那位天皇帝君恐怕是沒什麼心思來管這個事情。

天皇帝君之事，我是在委羽山聽陵光講的。說是這輩的天皇帝君暨弢性子忒執著，行事忒奇特，行蹤忒隱秘。執著本就是他們飛禽一族的傳統，就譬如我在委羽山的右鄰居青耕鳥蘇輿，對自己所愛之人那是千年萬年的執著痴心，很令我敬佩，所以執著一說，我也並不覺得這是個什麼了不得的特點，只除了蘇輿痴心的乃是個女子而天皇帝君痴心的卻是個男子之外。至於行事奇特，我也覺得無甚奇特，不過是千年萬年地尋找自己那了無所蹤的心尖尖上的人罷了。至於行蹤隱秘的話就更不是個什麼特點。大凡有些身份的仙們都喜歡把自己弄得隱秘一些，在小仙小神們面前更顯得十分肅穆高貴，我甚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