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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香草美人

耀平從來沒見過這麼多小孩聚在一堂,房間中央放著一張大木床,床上排列著十一二個襁褓中的女嬰,有些睡得很安詳,有些卻哭紅了小臉蛋,一旁幾個四、五歲大的小女孩正扮著鬼臉,試圖哄著正在哭泣的嬰孩。

在地上學爬的、學走路的、學說話的也有好幾個,有些年齡較大的會幫忙照顧較小的,但有些小小年紀已學會欺負比她弱小的孩童。

耀平突然想起今天早上作的夢,或許“她”會在這裡呢。心念一動,他立刻在房間內尋找著。

有些孩童看到陌生人非但不怕生,反而一擁而上。或許是自幼缺乏關愛的緣故,這些孩子的臉上閃爍著一種不安與渴望揉合的複雜神情;既渴望一個溫暖的擁抱,又明白這種短暫的溫暖無法為她們長久停留。

耀平走向放置著嬰孩的大床,他一個一個仔細的瞧著。看著這些嗷嗷待哺的嬰孩,他真是不明白,為何會有父母狠心地將這些天真無邪的孩子丟到這裡。

直到最後一個嬰兒他都仔細瞧過後,還是沒有找到他要找的人,他臉上失望的表情引起方大娘的注意。

“你在找什麼人嗎?”她一臉慈樣的問道。

“我在找一個小女嬰。”耀平不死心的再次從頭找起。

“是你的妹妹嗎?”不明究竟的她笑著,“或許大娘可以幫你的忙。”

“這……”耀平猶豫著該不該將夢境告訴眼前這個好心的大娘。

“我要找的是早上夢見的一個女嬰,她裹著一條淡紅色的花布巾,眼睛大大的,面板白白的,笑起來很可愛。”這樣的描述,這位大娘聽得懂嗎?耀平有些懷疑。

“她並不是我妹妹,而是……一個很重要的人。”初次對陌生人吐露心事的耀平,顯得有些靦腆,本來還想補充一些細節,卻被一旁震平問的問題吸引了注意力。

“方兄,這些小女嬰長大後都被送到哪兒去呢?”

“雖然我也想把她們撫養長大,但實在是礙於經費有限,所以堂內很少有超過十歲的女童。而窮苦人家的女孩子出路也不多,除了淪落風塵,就只有為人奴婢了。但把清白女子推入火坑這檔齷齪事,我老方可是幹不出來的。”想到有些賣良為娼的養生堂管事,他就氣得一肚子火。“所以這兒的女孩,多數是被送人有錢人家家裡當丫環,除了不愁吃喝外,至少這是正當的工作。”

“原來如此。”震平沉吟了一會兒,“不如這樣吧,倘若以後有需要的地方,你別和我客氣,只消派人送信到金陵,能幫上忙的我一定二話不說。若是府中缺丫頭婢女,我也一定優先考慮貴堂的人。”

“郭二爺,這真是太感謝你了。有你的一句話,方某就可以放心了。”方管事向震平拱手作揖,一臉的欣喜。

窗外的雨不知何時已停,由開啟的窗戶,吹入一陣舒涼的風,一掃房中的悶熱。迴廊上的欄杆停著幾隻吱吱喳喳的麻雀,因為下雨被悶在房中的女童們,高興的衝到院子裡玩耍。

“方管事,雨停了,我們也該告辭了。”震平轉頭叫著弟弟:“耀平,你好了嗎?”不曉得這孩子在裡頭磨蹭什麼。

還是沒有,不論看了幾回還是沒有他要找的女嬰。他可不能讓他的小娘子墮入風塵或是為奴為婢啊!聽到剛才方管事的話,耀平急得像是熱鍋上的螞蟻。

“耀平。”震平的聲音再度傳來。

“小少爺,咱們該走了。”老管家盡責的催促著他。

“小弟弟,或許你要找的人並不在這兒吧。”看著滿頭大汗的耀平,方大娘笑著說:“如果有緣,你們會相遇的。”

耀平難掩心裡的失望,心不甘情不願的走出房門,天邊的彩虹好似同意方大娘的話般,露出淺淺的笑容。

該死的大雨,早上出門還好好的,怎麼一下子就下這麼大,真是倒楣,應該看看黃曆再出門的。不過,說不定是這討人厭的小女娃害的。阿水嬸在心裡忿忿的咒罵著。

“要不是為了你,我也不會淋得渾身溼透,你居然還睡得這麼舒服,真是氣死我了!”像是要洩恨一樣,阿水嬸用力掐著女嬰雪白的大腿。

原本睡得香甜的小女嬰,因為這一格而哇哇大哭。

“哼!你還好意思哭,該哭的應該是我,我真是倒楣啊!”阿水嬸越想越生氣,忍不住又用力掐了她幾下。

“等我把你送到養生堂,就算你哭啞了嗓門也不會有人理你的除去你這個小禍害,咱家的阿花就可以順順利利的嫁給你爹,呵呵呵……”阿水嬸忍不住大聲笑著。

“你在做什麼?”

忽然聽到這聲大吼的阿水嬸,嚇得差點抱不牢手上啼哭的小女娃。

“居然這樣欺負一個嬰兒,你這婆娘好惡毒的心腸!”最看不慣有人對娃娃動手動腳的方管事,一個箭步衝到阿水嬸面前破口大罵。

以為沒有人瞧見她舉動的阿水嬸,嚇得連忙狡辯道:“冤枉啊,我聽這娃兒一路哭個不停,心想她會不會是發燒,所以——”

“還想狡辯!”把她的舉動也瞧得一清二楚的震平大聲怒斥。

“我……”怎麼這麼倒楣啊!今天肯定不宜出門,不然怎麼會犯上這群看來不好惹的大人物。

“這娃兒是你的嗎?”看到包裹嬰兒的布巾,耀平眼睛一亮。

“這位小爺,這女娃不是我的。”阿水嬸抖著嗓子回答,在心裡猜測這群人的來歷。

方管事一把抱過在阿水嬸懷中啼哭不休的小女娃,怒目瞪著她,“哼!我瞧你這副粗蠢的模樣,也不可能生出這樣水嫩欲滴的女娃兒。”

“這孩子生來命苦,她親孃因為生她難產而死,她爹傷心之餘說要‘洗兒’,我是同情這無辜的小生命啊,想說送來鎮外的養生堂,好歹她還有一條生路啊!”阿水嬸扭曲事實,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

難產?那不是和他孃親生他時一樣嗎?耀平心中一動,霎時對這女嬰生出憐惜之情。

“方大叔,我可以抱抱她嗎?”這名女嬰包著一塊淡紅色的花布巾,有可能是她嗎?耀平感覺一顆心像打鼓似的咚咚作響。

“小心點,可別摔下來喔。”方管事細心的交代著。

說也奇怪,原本哭泣不休的小女娃,一交到耀平手上,馬上就停止哭泣,非但如此,她還咕咕咯咯的笑起來。雖然才出生三天,但面板卻不似一般嬰孩紅通通、皺巴巴的,一雙眼睛黑白分明,直勾勾的看著耀平,笑得開心極了。

“咦,這娃兒和你有緣呢!”方管事驚訝的說。

“終於找到你了!”耀平開心道。

“耀平,你說‘終於找到你了’是什麼意思?”震平不解的問道。

“二哥,她就是早上我和你提到的小娃娃啊!”只顧逗著娃娃開心的耀平頭也不抬的回答。

“什麼小娃娃?”震平早就將早上的事情忘得一乾二淨,聽他這麼說更是大惑不解。

“我不是和你說我夢見一個小娃娃嗎?就是她啊!她真的和我夢見的一模一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