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空城計

作品:《圍棋血風錄

下到此時,大家都知道勝負馬上要見分曉,不由得絞盡腦汁來計算區域性的變化。可不管怎麼算,白棋的生路都很渺茫。

白天宏還擺了幾個觀戰室傳出的變化,黑棋只要不怕形狀難看,一心一意地斷開白棋,白棋自身根本無法成活。

震山虎自己算不明白,一個勁鼓動徐先生趕緊給顧墨白找條生路。徐先生也是邊看邊搖頭。看著顧墨白遲遲不落子,很多人起身離場,找棋盤去演算了。

其實,顧墨白已經算清了,白棋死了。他心情極其沮喪,但外表上並沒有表現出任何變化。呂冠雄也覺得顧墨白沒有生路了,他屢屢抬眼去看顧墨白,這一個小動作正好被顧墨白捕捉到。

顧墨白明白對手的意思其實是說這你都不認輸嗎?確實,他也有了認輸的想法。可呂冠雄的焦急讓他又產生了一絲僥倖心理。倘若把棋下得儘量複雜,對方會不會犯錯呢?有了這個想法,他就更不敢表現出沮喪,儘量裝得若無其事。他還特意起身去外邊續了點茶水,留下呂冠雄一個人著急。

呂冠雄看他連走路都不緊不慢的,突然產生了一絲懷疑莫不是自己算錯了?如果對方是個老棋手,他大概不會受到影響,這幫老傢伙們陰招多了去了,對付他們一定要集中全力在棋盤上,避免其他干擾。可顧墨白畢竟才二十來歲,這樣的年輕人勝負基本都寫在臉上,哪有那麼深的城府?呂冠雄越想越覺得不對勁,認定他一定藏了什麼手段。

顧墨白長考了半個時辰,不是考慮怎麼成活,而是考慮怎樣下最複雜,最看不清,最可能引誘對方犯錯。最後,他選了一招頂。下完這招,他猛地把摺扇抖開,慢悠悠地扇了起來,一副成竹在胸的樣子。

這招頂是白天宏剛才擺的變化之一,逼黑棋下出愚形來分斷。雖然心裡不舒服,但只要斷開,白棋依然是死棋。

可呂冠雄心態起了波動,總感覺前面是個陷阱,沒有敢下最兇的這手分斷。如果想求穩,黑棋還可以厚實地退,給白棋留一條活路,但可以吞掉白棋右邊一塊棋,毫無疑問也是贏棋。呂冠雄也沒有走這一手,而是下了外側的扳。這手扳雖然不是最佳,但區域性依然是成立的,仍可以淨殺白棋。

黑棋的三種下法都可以殺白,可見白棋當時的處境有多麼危險。

真想吃到嘴裡,黑棋還要在後面的收氣中滴水不漏。馬上,顧墨白就祭出了第二個陷阱。他在中央吃掉一子,露出一個挖斷的破綻。如果黑棋分斷,雙方就要進入對殺。黑棋在對殺中有一招妙手並,只要下出這一手,白棋將慢一氣被殺。剛才所說顧墨白撞氣的那手衝,造成的惡果也就在這裡。這手並雖說是妙手,但對於職業棋手來說,也不過是一個普通的手筋,幾乎沒有難度。

萬沒想到,呂冠雄看來看去竟然眼花了,沒注意到這手並,怎麼算都像是自己氣不夠,不由得心中一凜,想道這顧墨白好生厲害,如此兇險的一塊棋都被他找出了活路!猶豫再三,呂冠雄只好痛下決心,放棄攻殺,先去收了一個官子。

顧墨白空城計得逞,自是喜出望外,趕緊把自身補活,還順帶吃了點目數。

盤上的變化看得大家目瞪口呆。都以為顧墨白馬上要輸,卻沒想到最終和平收場。誰也不知道呂冠雄在擔心什麼,竟然把白棋放掉了。

正在講棋白天宏有些尷尬,他已經沒辦法把這裡的狀況解釋清楚。一再驗證以後,他說“各位,雖然一般來說,當局者比我們算得要深遠,但是經過我反覆驗算,也綜合了觀戰室裡各位棋手的意見,我很負責地說,這塊白棋就是死棋。至於為什麼呂老師沒把他吃掉,我就沒法解釋了,只能說是一個巨大的失誤。”

原本已經快到終點的棋局,經過這一段莫名其妙的轉變,又回到了勝負不明的狀態。大家算來算去,雙方的目數極其接近,甚至有和棋的可能性。根據規則,和棋算後手方獲勝,因此呂冠雄略佔優勢。

一般情況下,錯過剛才那麼好的勝機,棋手的心態都會出現巨大波動,影響到後面的揮。可呂冠雄並不知道是自己的失誤,他一直以為白棋其實並不死,所以心態倒還平穩,便打起精神來面對最後的爭奪。

接下來的幾十手官子,雙方下得都很嚴謹,雙方的目數也並駕齊驅,越來越接近於和棋的結果。

下著下著,呂冠雄去左上提了一個劫,同時對對方的七顆子形成了叫吃。如果顧墨白提回來,對對方毫無影響,是一個單片劫。像這種輕重完全不對等的劫,一般人也就不和對方打了,直接粘回七子完事。

卻沒想到,就是這麼一個賴皮劫,顧墨白還要打,他找了一個劫材,又提回來。呂冠雄心中不爽,可想想實在無關緊要,便也先將劫放下,去別處收了官子。

過了一會兒,呂冠雄又提回來,還是督促顧墨白趕緊把七子粘回去。顧墨白仍舊找劫提了回去,就是不肯粘劫,弄得呂冠雄很是苦惱。

呂冠雄作為老棋手,下到此時,體力精力都到達了極限,情緒稍有波動,馬上就體現在了招法上。終於,他出現了最後一個失誤。他在中央衝了一手。

圍棋其實是比失誤的遊戲。高手對弈,大家都極嚴謹,以誰下的更好為標準往往是分不出勝負的。分勝負的地方在於失誤,誰的失誤大,誰的失誤晚,誰就會輸。如果錯誤犯得早,後面還有機會彌補,而接近終局的失誤常常是致命的。

呂冠雄就是在馬上要結束的時候,露出了破綻。他在這個賴皮劫的拉扯下,精力有些分散,忽略了自己上邊空中露出了破綻。

顧墨白果斷地二路點入,這一招直插心臟。

看到這一手,現場一陣大亂。這招若能成立,局面將天翻地覆。震山虎輕輕喊道“贏了!”再看旁邊的藥爺爺,也是面露喜色,兩人相視點頭,以示信心。

呂冠雄大驚,再一看,如果想要分斷,對方二路一擠,可以吃掉自己四子。這裡的變化和剛才的劫還多少有些關係。

呂冠雄突然停了手,沒有下棋。這裡的變化不復雜,可他無法面對心理的衝擊。畢竟這是團體賽而不是個人賽,輸棋的結果也不只是自己一個人承擔。本來,以他的實力完全可以做聯隊的副帥,之所以在第四臺就出場,是因為怕隊伍在前期崩盤,因此讓他提前出來鎮場。這既是大家的信任,也是一份沉重的責任。如果一盤不勝就被打下臺,該如何跟大家交待?

此時再讓他判斷形勢,尋找勝機,以他的精力已經做不到了。他只能在思緒中游蕩,再也無法集中在棋盤上。

可棋還是要下的,拖延了一陣,他還是不得不放白棋回家。黑棋在上邊的實地受到重大損失。

顧墨白把這裡的便宜佔完,才把劫讓掉,連回了七子。其實他早就應該粘回來,從棋藝的角度來講這樣堅持毫無益處,還會損耗劫材。可實戰中卻是另一回事,正是這裡的堅持誘使呂冠雄犯下大錯。

呂冠雄也收下了兩個很大的官子,卻已是杯水車薪。

顧墨白小心應對,將最後幾個三四目的官子收完。剩下的小官子對他們來說就完全沒有難度了。

最後點目,顧墨白勝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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