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冒出一種感覺，覺得自己回來考試是在侮辱自己，是在侮辱神聖的全國研究生入學統一考試。天天人模人樣地坐在那裡看書學習，也跟著別人起早摸黑地排隊佔座，最後那麼多道題，空了那麼多，真他媽的丟人！

而且自己還是坐在一群考軍校研究生的考生中間，周圍的考生除了幾個國防生，其餘全是部隊在職幹部，全是用紅色軍官證而不是普通身份證來核驗考試證件的部隊在職幹部！人家早就實現了夢想，考軍校研究生僅僅是為了錦上添花，能考上就上，考不上也無所謂，考不上人家還是幹部。自己是什麼？一個地方生而已。如果自己的卷子做得行雲流水、正確率八九成也就罷了，最起碼也不至於讓他們小瞧了自己，可是自己居然表現得這麼差，當著那麼多人的面舔著臉交出了那麼噁心的答卷。

離開食堂，一個念頭開始閃現在海晨的腦海——下午不考了。

回到寢室，海晨本該像往常一樣，拿起理論力學輔導材料做最後的溫習，但他卻躺在林翰飛的床上，雙臂抱著後腦勺，兩眼呆呆地望著上鋪的床板，像個死人一樣。

江曉哲見狀，問他道：“咋啦？考失敗啦？”

海晨從鼻孔裡哼了一聲，沒有言語。

江曉哲冷笑一聲道：“一個研究生考試就把你打擊成這樣，以後你還能不能幹點事業了？”

海晨瞥了一眼江曉哲，垂頭喪氣道：“大哥，下午的考試我有點兒不想去了。”

江曉哲道：“你還管我叫大哥？我應該叫你大哥才對！這才多大點兒事兒啊，考上了就去，考不上就調劑唄！調劑不了就去上班，不想上班那就再考一年，有啥呀！海晨，你是個男人！別這樣行不行？”

海晨沒有說話。

江曉哲接著道：“你要是四門考試全考下來，哪怕都不會，就在考場乾坐三個小時，我也佩服你是個爺們兒！我最看不起半途而廢的人了！不說我了，就說你吧！你從十月份開始準備考試的，對吧？天天早晨咱們寢室你第一個起床，晚上我都睡了你還在床上用手電看書，你睡得最晚，對吧？參考書你買了，對吧？考試報名費你也交了，對吧？你還花了好幾百買了聽課證，對吧？”

江曉哲掰著他胖胖的手指一個個地給海晨往上加：“時間、金錢、精力，你都投進去了，到最後嘎巴一下，說放棄就放棄了，你說可惜不可惜！啊！你那麼多艱苦的日子都熬過來了，結果卻熬不過這最後的三個小時？”

聽了江曉哲的話，海晨想起了自己在自習室奮鬥過的日日夜夜，想起自己在東江師範大學禮堂參加考研輔導班時，躺在冰冷、硬邦邦的椅子上午休的樣子，想起自己犯了偏頭痛，靠著吃咖啡因繼續學的痛苦，想起自己放棄掉在上海遊玩的機會，獨自在自習室上自習的日子

“吾家祖父教人，亦以懦弱無剛四字為大恥，故男兒立志，必須有倔強之氣！”江曉哲一字一頓地對海晨說道。“這是〈曾國藩家書〉中的一句話，我把它送給你，你好好體會一下。”

說罷，江曉哲低頭繼續看他的考研專業課資料。

海晨低頭沉吟片刻，覺得老大說得句句在理。“對呀，不就是三個小時麼，有什麼大不了的！幹就完了！”

他一骨碌從床上爬起來，看了一眼江曉哲，充滿感激地說道：“大哥！謝謝你啊！”

“還磨嘰啥！趕緊看書吧！”江曉哲頭也沒抬地說道。

海晨翻開了專業課的複習資料，坐在江曉哲對面，做最後的準備。

江曉哲的一番話讓海晨幡然醒悟。想想剛才自己的想法，他感到非常慚愧。若不是好朋友的一番點撥，沒準他現在早去網咖上網去了。

“有一個志趣相投的好朋友真乃人生一大幸事！”海晨的心頭湧上一陣暖意。

下午的專業課二理論力學考試，海晨考得比上午的數學好一些——試卷全部是解答題，雖然他只有一道大題順暢完整地做出來，其餘的要麼只解答出一問，要麼解出的結果明顯不對，但是，最起碼沒有題空著，所有的題他至少都下得了手。

考試結束以後，海晨收拾好東西走出了考場。此時，各個考場的考生都湧了出來，沿著樓道緩慢地往樓下挪。他聽到周圍的考生，有的在討論剛才的試題，有的在談論報考的學校，還有的在商量著考完以後到哪兒去旅遊。

“我終於堅持到最後了！”

海晨看著黑壓壓的人群，想到自己之前的努力沒有白費，自己的錢沒有白交，心中感到一絲欣慰。

“考完打算幹嘛去？”海晨身後的一名考生問道。

“和女朋友去一趟海南。”另一名考生答道。

“有錢人啊！”

“考研熬了我倆整整一年了，得好好休整休整。再說，這是大學最後一個假期了，再不玩恐怕以後沒機會了。”

聽到這兒，海晨不禁想起自己在這個寒假中的任務。

對於他來說，今年是極其特殊的一年，是為自己通往理想之門鋪平道路的一年。按照計劃，年前一條道，年後一條道，冗餘設計，兩手準備。現在年前這條道沒鋪好，那自己就一定要從中吸取教訓，好好鋪年後這條。

海晨接下來的日程依然非常緊湊。當天晚上，他就踏上了開往bj的列車。bj站下車後，他又登上了開往家鄉的列車。在開往家鄉的列車上，海晨偶遇了高中同班同學李霄鵬。

李霄鵬只是綽號，同學的真名叫耿天明。因為酷愛踢球，同班的石頭給他起了個外號，叫李霄鵬。耿天明一直以為是自己的踢球風格像李霄鵬，啟動快，有意識，但實際上用石頭的話說，耿天明踢得比粑粑都難看，叫他李霄鵬主要是因為他長得太像這位著名的亞洲第一前鋒了。大家知道長得像李霄鵬並不是什麼誇獎人的話，所以也沒人告訴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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