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晨的老媽在飯店裡呆到晚上十一點十二點也很正常。

海晨的老媽都不敢相信，自己眼看快五十歲的人了，居然一頓飯可以吃五個大饅頭。她累得渾身痠疼，天天晚上一回家，什麼都不想幹，就想睡覺。

而這家飯店的老闆和電視裡描述的黑心資本家簡直一模一樣。他對手下員工剝削得異常殘酷，女人當男人使，男人當牲口使，瘋狂榨取每一個人的剩餘價值。老闆根本不允許手下人閒著，一旦見到有人忙裡偷閒，張口就罵。尤其是用餐高峰期，老闆的臉色嚴酷得都有些嚇人：

“別他媽的傻站著，趕緊把這幾根黃瓜切了！”

“都跟你說幾遍了？把o雅間裡的桌子清了！”

“你聾了？客人要加菜聽不見啊！”

…

高強度的勞動，老闆的剝削，客人的斥罵，導致海晨的老媽幹了沒兩個月就辭職了，重新換了一份市收銀的工作。從那個時候起，海晨的老媽就下定決心，一定要讓兒子考個好大學，將來不再當工人，不再吃底層的苦。

也是從那以後，海晨在家就什麼活都不用幹，天天好吃好喝供著。他的任務只有一個——那就是考試。

當時老媽雖然下崗了，家裡的用度比以前緊張了，但海晨的生活水平卻上了一個大臺階。他高中住校，每個週末回家，老媽總是給他準備一大包好吃的東西。除此以外，他每天白天吃生命一號，晚上喝安神補腦液，食堂吃小灶，營養好得不要不要的。

功夫不負有心人，海晨高考終於考了個好成績，老媽也鬆了一口氣——自己的努力沒有白費，兒子以後終於能有一個好的前途了。

但今天聽了海晨的描述，老媽心裡那叫一個失落：“怎麼轉來轉去就逃不出受大苦的命呢？”

老媽嘆了一口氣，問海晨道：“寶啊，將來你們畢業了真的是拿起鋸條焊槍幹活嗎？”

海晨想了想，說道：“應該不會吧？我想這應該只是讓我們鍛鍊一下。”

老媽將碗筷一推，問道：“那你們將來畢業了都去哪裡工作？”

海晨道：“本科畢了業差不多都去船廠，學習好的可以去那個叫什麼船級社的地方，我也不知道船級社是幹什麼的，只是聽學校的老師說掙得很多。”

老媽雖然不知道船級社是幹嘛的，也不知道船廠裡面到底是什麼樣的，但她知道既然讓學生們學習燒電焊，學習鉗工，那將來的工作必然和這些息息相關。自從她下崗以後，她就決定，將來自己的孩子無論如何也不能再走自己的老路，不能當工人，不能去工廠。所以在她的意識中，但凡帶“廠”的單位，能不去當然不去。但從兒子的這番描述中顯然可以聽出，船廠是這個專業畢業生的一個主要去向。

老媽傷心道：“唉！當初不讓你學這個專業你非要學，你看看，將來畢業了還不是得到工廠當工人去？”

老爸把酒杯放下，寬慰老媽道：“哎呀，你看你，本來兒子回來挺高興的，你怎麼整出這個來了？他既然喜歡，那你就…”

老爸話音未落，老媽就打斷了他：“都怪你！當時報志願的時候我讓你好好勸勸他，別讓他報這個專業，你偏不聽！”

老爸兩眼瞬間瞪得溜圓，大聲道：“哎，你說你這個人，怎麼怪起我來了！”

老爸正要分辨，海晨趕緊制止了他。因為海晨記得清清楚楚，當年他填志願表的時候，老爸曾經明確建議他報中南大學：“兒子，你考慮一下中南大學，那學校挺好！”

海晨知道，老爸之所以這麼說，是因為老爸單位的頭兒，就是從中南大學畢業的。有一次老爸喝得醉醺醺地回家，晃晃悠悠地走進了海晨的臥室，看見兒子正埋頭苦做《五年高考，三年模擬》，感到很欣慰，“呱唧呱唧”鼓了好幾下掌。海晨嚇了一跳，回頭一看是爸爸。

“你怎麼又喝醉了？”海晨面帶慍色道。

老爸打了個嗝，道：“你知道爸爸今天和誰喝酒去了嗎？”

海晨不耐煩道：“愛誰誰，把門帶上，我還看書呢！”

老爸沒有理會他，手舞足蹈道：“爸告訴你，今天爸和新來的行長喝酒去了。嘖嘖，真不得了，才歲，就當上咱們縣支行的行長了，年輕啊！”

接著老爸晃晃悠悠地掏出一支菸點上：“酒桌上嘮嗑，我才知道新行長是大學畢業生，從中南大學畢業的。兒子，你知道不？行長說全國省級分行的一把手裡面，有一半都是他們中南大學的校友，真厲害啊！好好用功，將來咱也去中南大學！”

海晨高考成績下來的時候，老爸非常高興。領了志願表以後，老爸就建議海晨報考中南大學，等將來畢業了回家進農行。

海晨當即表示拒絕。先，他看了一眼中南大學近三年的分數線，以自己的分數報考中南大學，錄取應該沒什麼問題，但無論是自己喜歡的專業還是老爸建議的專業，上線都很懸，只能服從調劑。

其次，也是最重要的一點，海晨壓根就不喜歡銀行的工作，天天點票子有什麼意思。所以他當時並沒有聽從老爸的建議，而是選擇了現在的學校。

當時志願表填好以後，老爸看著海晨，很勉強地笑著鼓勵道：“沒事，你喜歡什麼專業就報什麼專業吧，不管你幹什麼老爸都支援你！”

海晨見眼下老媽又要因為當年報志願的事兒埋怨老爸，趕緊對老媽道：“媽，這個事兒怨不得爸。當時我爸明確建議過我報考別的學校，別的專業，只不過當時我沒聽，我覺得選專業就得選個自己喜歡的。”

老媽沒好氣道：“喜歡？合著你以前喜歡拿鋸條鋸鐵塊啊！”

海晨嘆了口氣，道：“媽，你讓我怎麼說呢？”

“咕咚！”

老爸一口將杯中酒飲盡，輕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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