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秀傑一直在觀察江寒的表情，發現江寒一直在剋制。

本以為周飛揚會適可而止，哪知道他變本加厲。

對於省直機關而言，對地方的指導只是一個方面，哪怕是廳長，他的批評或表揚對一個地方起不了太大作用，他也決定不了也影響不了地方黨委政府一把手的升遷。

當然也有一些部門，比如在年底考核時擁有一票否決權的單位，對於一個地方的政績有較大影響。

但科技廳不是這種部門，科技發展就沒有納入地方黨委政府的考核指標體系。

這種部門的領導下來後還這麼威風，氣頤指使，官老爺十足。

江書記一忍再忍，自己作為黨政辦主任必須站出來了！

“江書記，”田秀傑冷不丁地叫了一聲，大家的目光都朝這邊望過來。

“江書記，有個訊息您可能還不知道呢，周廳長不僅是我的師兄，還是我的老領導。”

田秀傑的話讓大家都不明所以，是師兄還有可能，但周飛揚啥時候當過田秀傑的領導？在綠城市這麼大個地方，田秀傑在市裡，周飛揚在省直，兩個在工作上就沒有什麼交集。

周飛揚看向田秀傑，怎麼也想不起來有這麼一位師弟，也想不起來有這麼一位下屬。

“周廳長，我是河洛大學中文系92級的，您是86級的。您是河洛大學羽帆詩社第二任社長，我是第四任社長，您也算是我的老領導了。”

田秀傑這麼講，雖然有點勉強，但也說得過去。

周飛揚突然把臉冷下來了，田秀傑這小子這麼一插話，用意非常明顯！那就是在諷刺他是學中文的，怎麼能當科技廳的副廳長呢？

幾個跟來的處長當然也明白了，綠城東區這個姓田的黨政辦主任在反擊呢。

剛才周飛揚在貶低江寒，說他是學經濟的，不懂科學規律。

而田秀傑隨即點出來周飛揚的專業就是中文，並且還當過詩社的社長，你一個作詩的，就懂科學規律了？

這小子夠膽大的！江寒都還沒有說話呢，一個黨政辦主任就敢反擊一個副廳長！

“周廳長，真沒想到您還是大詩人呢，”江寒立馬接上了田秀傑的話：“凡是中國人，沒有不愛詩的，周廳長的詩啥時候讓我好好拜讀拜讀。在這個年代還能有詩的情懷，實在是讓人佩服啊。”

田秀傑看江寒接話了，信心大振，膽氣更壯，立馬又接上了：

“是啊，詩人越來越少了。有人說，詩人是病人，就是神經病患者,狂躁的、憤怒的、敏感的。在暗夜裡飲酒狂歌,秉燭以遊,路盡之處,慟哭而返。不得不說，這是時代的悲哀呀。”

科技廳的幾個處長明顯坐不住了，這簡直是在打周廳長的臉吶，等於指著周廳長的鼻子說他是神經病，但是他們卻無法替周廳長反駁，一反駁，就等於是把標籤直接貼到了周廳長的額頭上。

田秀傑繼續說道：“詩歌走進了黃昏與黑夜，詩人和詩篇一起被掃進無人的黑夜。詩歌已死，詩人已死，埋進了這個時代的廢墟里。”

江寒道：“周廳長，這就是時代。時代造就人。這個時代的節奏太快了，人們來不及思考，對各種美好來不及欣賞。若非如此，周廳長也許就可以與郭末弱齊名。”

郭末弱？！江寒竟然把周飛揚與郭末弱相提並論。

凡是寫詩的、對詩歌有一些瞭解的，不可能不知道郭末弱。郭末弱在人品上的汙點，超過了他在文學包括詩歌上的成就。

郭末弱為中國新文學的發展做出了卓越的貢獻。然而在生活上，很多人卻評其為無恥文人，對其十分鄙夷。

這主要是因為郭末弱在公眾視野和私人生活中的劣跡為人所不齒，當時波譎雲詭的政治風雲也讓其如魚得水，林語堂還評價此人“集天下肉麻之大成”。

郭末弱為人所詬病的還有他的氣節，人們常常用“鐵骨錚錚郭末弱”來反諷他是一個軟骨頭，見風使舵。為了自身的利益，不斷變換立場，遊走於幾大勢力之間。誰得勢就依附誰、吹捧誰，誰失勢就脫離誰、貶低誰，堪稱牆頭草之典範。

一百多年前嚴復就一針見血地指出：“華風之弊，八字盡之，始於作偽，終於無恥。”

但是，江寒這麼比，周飛揚同樣無法反駁，因為江寒並沒有說郭末弱的人品，他說的是詩歌！你反駁他，就說明你想得太多了！

周飛揚臉色鐵青，坐在那裡翻看眼前的彙報稿。

省科技廳社會發展科技處的處長年齡比其他幾個處長大，感到這個會議沒有必要再進行下去了，都說到這個地步了，再說下去，只會讓僵局更僵。

“江書記，今天我們也看了，也聽了，彙報稿我們拿回去，如果需要什麼補充材料的話，我們再打電話。剛才我們廳的辦公室主任發簡訊，中午有個會議。所以，今天的會議到此結束。”

“真是太遺憾了，我們午飯都準備好了。”江寒做出一副挽留的樣子。

“不了，不了。”

幾個處長都馬上起身，社會發展科技處長拿過周飛揚的杯子，周飛揚這才起身。

到樓門口，周飛揚勉強和江寒握了握手，轉身上車走了。

彙報會開得潦潦草草，周飛揚帶著一肚子的氣。車剛走，江寒進入大樓之後，綠城東區幾個工作人員終於憋不住了，笑得前仰後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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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天之後，省政府兩個參事寫了一個關於規範調研和接待工作的建議。

在這個建議當中，兩名參事列舉了調研和接待當中層層陪同的現象，分析了產生層層陪同的原因。

從上面說，有的領導放不下“身份感”，沒有前呼後擁、層層陪同，總感覺沒有受到足夠尊重。

從基層看，有的基層幹部怕得罪上級，影響今後個人成長，有的把陪同當作與上級領導拉近關係的機會，也有的怕傷了面子，不便於今後工作上的彙報和對接，以層層陪同體現對調研的重視和對領導的尊重。

省長郭茂盛在參事建議上作了批示：請廣廈書記閱示。建議省委省政府兩辦會同省紀檢委擬定製度、明確規則、規範工作，減輕基層負擔，提高工作效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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