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第2/2頁)

作品:《嫁天子

江瓚再度沉默了,沉默之後,在婉兒也以為沒有希望了,手指捏得泛白,驟然一鬆之際,他再度垂眸,朝她看了過來,溫柔含笑:“好。”

“若你路上再悔了,我再替你安置。”

婉兒歡呼雀躍,像只歡快的小鳥兒,尤其怕他反悔似的,立刻就衝出了偏廳,差點跑落了繡鞋。

他在她身後,輕緩地搖頭,嘆了一聲,隨即唇角淺淺地一彎。

出京之日,是一個薄露未晞的清晨,出城的路蜿蜒沒入遠處那高聳的闕樓,江瓚一襲青衣,身負藥箱,腰間掛著一隻水袋,神色溫雅、堅定,一如當初懷著一顆涉世未深的青澀少年心,步入這座世間最為華麗的城池之時,依然滿懷著信念、希望與愛。

婉兒在他身後,揹著一把巨大的黑傘和一隻藏藍碎花緞子包袱,亦步亦趨地跟著。

“江瓚!”

還沒有出城,江瓚忽聽到身後熟悉的一聲,袖袍無風而動,袖袍之下,長指微微攢緊。

該來的總是會來的。他知曉,傅寶胭何人?若不撞上南牆,她豈會回頭。

頓步之間,傅寶胭已經衝了過來,跑得氣喘微微,兩鬢因而汗珠而沾溼的凌亂鴉發貼著紅撲撲的臉,“江瓚,阿瓚,你是不是真的要走?”

她停了下來,目光投向他身後緊跟著的小巧玲瓏的那個婉兒,頓時眸色黯淡了下來,似失去了全部的希冀火焰。

江瓚溫聲道:“傅夫人,你我緣盡,不必如此執擰了。”

婉兒一雙烏溜溜的水眸,看看江太醫,又看看這個美貌如畫的女子,心頭暗暗掠過疑雲。

好像,這位夫人與江太醫有舊,上一次他們見了面,這個美貌的夫人也是說了這樣一些話,不過自那以後,江太醫卻從來沒有提起過她,婉兒便也沒有再去想了。

傅寶胭突然抬起手臂,用衣袖擦去了眼中的淚光,左手一翻,朝著他攤開掌心。

他凝目看去,是一支修復了的斷釵。

傅寶胭哽咽著道:“阿瓚,我真的……我撐著到了現在,與聶羽沖和離,就是因為你,若沒有你,他對我施暴的時候,我早就撐不下去了……我知道,我是沒有臉求你……可是我沒有辦法,你這樣對我,你要離開神京了,我是最後一個知道的……昨晚,昨晚我才知道……”

她家中只有一個侍女,那侍女從別處打聽來的,告訴了她,一直到昨晚,她尚在終於修復了斷釵的驚喜之中,卻忽然猶如當頭棒喝,整個人被擊潰了。

“我、我真的心快要疼死掉了……”

她把斷釵執拗地送到他的面前。

“你看,你不是說斷釵不可能復原,你我就不可能和好嗎?你看,復原了!能復原的!”

她的汗珠沾溼了眉鬢,滑入了眼中,熱淚混著淋漓的汗水,混成一股溼鹹,嗆得她眼睛生疼。

眼前江瓚的清影似乎也花了,她拼命地將斷釵遞給他,要他拿住。

江瓚一動不動地望著傅寶胭。

身後的婉兒,也在駐足偷看。

末了,傅寶胭終於等到了迴音,那是一聲充滿憐意的嘆息。

“遲了。”

他望著她,低聲道。

“我也許該感激你,在這時,還會想著我,至少當年我心中的怨,已徹底平息。只是,真的已太遲了。”

“傅夫人,我師父常說,我們行醫之人,要對世人常懷悲憫。我對你亦然。盼著你日後,能遇上真正的值得託付的男子,他待你會比昔日的我要好得多,你便,不要再困於過去,不肯出來了。”

他轉身,對婉兒和緩地、笑了一下。“我們該走了。”

婉兒望著他,堅定地點頭,“嗯!”

那一高一低的身影,便遠遠地離開了,婉兒似踩著江瓚讓初日擲下的修長的身影,她身量嬌小,幾乎整個身影都能藏在他的影子裡頭,過了片刻,她似想到了什麼,回頭望了望。

那位絕望的傅夫人,似木胎泥塑般,還立在那兒,任由初生的暖陽打在身上,周遭,卻好似冰窟。

她沒說任何話,乖巧地跟著江瓚,不再回頭。

傅寶胭踉蹌地後退了步,手中好不容易修復完全的斷釵,掉落在地。

縱然她花了無數的功夫,甚至在斷口重新利用金子熔鑄了,可是卻一如他所言,這支斷釵,永遠也無法恢復到昔日的狀貌了。

跌墜的釵,再度砸出了豁口,上面鑲著的猩紅珊瑚細珠子,也滾落在地,順著斷裂的繩,滾到了行人腳下,被行人和馬車碾中,化作了一攤細碎齏粉。

傅寶胭突然頭重腳輕,跌坐在地。

身遭人潮如水,無人認識她,無人會來關懷她半句,空冷的屋子,亦無旁人。

再也不會有家了。

曾給了她心安和愛情的男子,在今日,帶著另一個人,已遠遠地離開了這座城池。

她蜷起雙腿,坐在人來人往的長街上,將臉埋得了腿間,哭到撞氣、發抖,直至全身抽乾了力氣,暈僕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