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作品:《嫁天子

不出所料今早的朝會上, 有人便提了皇后這幾名窮酸親戚,並且著力抨擊有此等市儈鄙薄之人作為皇親國戚,絕不是大魏的福氣。當時倒是有不少附和之徒。但嶽彎彎畢竟已是皇后, 幾句酸氣沖天的話撼動不了她的地位,他們口舌之利逞完以後, 見鎏金砌龍的御座之上, 帝王的雙目只見冰冷睥睨之色, 任他們舌燦蓮花,說幹了唾沫,由始至終, 未有一言, 他們見了也不禁膽寒。

陛下到底不是仁厚的先帝, 在對皇后娘娘的這件事上,陛下他異常執著, 劍走偏鋒,並且不聽人勸。

散朝以後, 幾名心腹舊臣被陛下傳召含元殿, 不知商議了什麼。

一直到過了午, 元聿才得以清閒, 但到了這時辰, 他依然毫無倦意, 堅持要先來看望皇后。

朝臣給了嶽彎彎不小的壓力,不過, 這也都是前朝之事而已,嶽彎彎如今尚在孕期,實在不宜聽那些不利於她的言論,他方才已經想了對策, 從明日以後,這些話便不會再從朝堂上傳出來了。天子家事,由不得外人置喙。

但見到嶽彎彎白皙嬌嫩的肌膚上掛著兩坨緋紅,水眸似泣非泣,元聿仍是不可避免地感到胸口似為之一緊,他伸臂,落在嶽彎彎的手背上,握住了她的右拳。

“你不適合做皇后?那麼誰能適合?”

嶽彎彎一滯,還真讓他問住了。

做皇后就意味著能夠擁有元聿,要是不當皇后了,這個男人可就不是她的了。她咬住了唇,這時卻突然牛脾氣上來了,將頭一扭,“他們不就是想要一個賢德的女子當皇后嗎?我就是不賢德,我家裡還有這麼一群‘嫡親嫡親’的好親戚,讓他們看了笑話了。他們肯定在背後罵我,我知道。”

元聿垂眸,薄唇彎了一下。

“嗯,不過誰罵了皇后,朕都幫你記住了,正打算一個一個討回這筆賬來。”

嶽彎彎一聽,頓時耳朵也紅了,她狐疑地望著元聿。見他神色認真,好像方才那番幼稚的話不是他說的,她看了半晌,又輕輕地哼了聲。明知道這事怪不得元聿,她才不會是非不分,於是道:“當初你把梅媼殺了?還有其他人呢?”

元聿將握住她柔軟爪子的大掌收了些力道,形成牢不可掙的桎梏,仰目,道:“當時朕震怒之下,查抄了南明州官的官衙,其一干草菅人命之徒,大多已經梟首示眾,唯獨這餘氏,朕起初確實動了殺念。但考慮到她是彎彎的舅母,你不想朕殺了陳恩賜,朕便不殺,餘氏也暫且保了她性命。至於那些愚昧無知的村民——”

他停了一停,見嶽彎彎倏地瞪大了雙眸,露出微微緊張的神色,他的眉眼似融化了開,抬手,在她的額間的亂髮掩映下的肌膚上揉了揉,低聲道:“除了罷免了村長的官,令其子孫三代不得為朝廷錄用,其餘的人,因是無知犯罪,沒怎麼。”

嶽彎彎卻聽得內心跌宕起伏,澎湃不已。

不得不說皇帝陛下手段高明,這一殺一縱,既是敲打和警示,又彰顯了對百姓的仁慈。擒賊先擒王,殺了州官,這就是釜底抽薪了。

嶽彎彎幾乎忍不住要為陛下鼓掌稱快了。

看來他每日坐在含元殿裡,大到國政大事,小到雞零狗碎,這些都沒少插手。

難怪忙得腳不沾地,見不著人。

嶽彎彎道:“那餘氏就一直被收監到現在?”

元聿點頭,面帶溫潤地望著她,似笑而非笑。

嶽彎彎舒了口氣,想了想,道:“那看來是一直沒有放人,所以陳恩賜他們急了,迫不得已上京來,好讓我給餘氏通情,放了她。”

元聿撫她面頰,低聲道:“你想怎麼處置他們?”

“陛下交給我就是了!”嶽彎彎眼眸閃爍,一下挺起了小胸脯,哪裡還有半點方才的可憐消沉?元聿見狀也微微鬆了心神,伸臂將她抱了起來,往鳳榻上拐去,嶽彎彎吃了一驚,“大白日的陛下你要做什麼?”

“朕未歇晌,身上乏累,陪皇后小憩會兒。”陛下說得雲淡風輕,臉不紅心不跳。

鬼才會相信從陛下嘴裡蹦出來的“小憩”二字,熟知他的可惡之處和禽獸行徑的嶽彎彎簡直欲哭無淚,只好任由陛下拐上床榻,把自己可憐的小手祭出。

但這一次,就連大腿都失去了清白……

她紅了眼眶,淚眼婆娑地窩在陛下懷裡求饒時,便像是可憐的小動物遭人遺棄了般可憐,元聿笑了笑,將她的身子摟入懷中,靠在她的耳邊,低低地哄:“莫生氣了,皇后。”

“哼。”

“人被押在昭明寺,皇后若是想,明日,朕安排虎賁中郎將,帶你去昭明寺走一趟。”

這個聽起來倒還是可以,她已經個把月沒出宮過了,嶽彎彎支起通紅的狐狸耳朵,悶悶嬌哼道:“虎賁中郎將又是誰?”

元聿撫著她圓滾滾的肚子,軒眉微揚:“董允。”

早知道陛下一手提拔了許多親信,原來的虎賁中郎將是厭太子的人,他與林甫一樣,因當時無法證明參與了宮變,加之他一向深得先帝陛下信任,便一直在那個位置上沒能下來。可惜好景不長,新皇陛下登基以後,立馬就把這批先帝擢拔的老人撤職下放了。

只是沒想到,最終頂替上來的,居然是董允。

那個不靠譜的。

“也行。”嶽彎彎答應得十分勉強。

次日一早,董允安排了最舒適的車駕,載著嶽彎彎前往城西昭明寺。

昭明寺自太宗皇帝創立以後,一直便主審理京都大小涉及官員的案件,同時配合巡撫司,監察百官貪腐枉法的行徑。

下車以後,董允伸了一條手臂過來,殷勤而周到地伺候嶽彎彎,生怕有一個臺階,皇后娘娘走得不穩。董允是既膽戰心驚,又不禁心悅誠服。想當初,得知主公有意收了嶽小娘子,他還在猜啊,嶽小娘子以後是混到婕妤,亦或混到昭儀,可萬萬沒有想到,人家開局就是皇后!

董允幾乎快要替嶽彎彎牽鳳裳裙裾了,以免刺著金線牡丹的華麗長袍拖拽地上,碰了一襲灰塵弄髒了,於是色愈恭,禮愈至,不敢有絲毫不周到的地方。

連嶽彎彎都覺得董頭兒這次分外小心,董允便道:“我的娘娘,您要是不出宮那就是最好的了,這小皇子還揣在腹中呢,您怎麼敢就隨意走動,娘娘你看我這一腦門汗!”說罷,就朝著嶽彎彎把大腦袋湊過來,指了指額頭上豆子大的汗珠。

嶽彎彎汗顏,十分不好意思:“對不住了。”

“唉,沒事兒,這一個門檻,娘娘小心!”

嶽彎彎的小腿差點讓他捉住了,就未免她被絆到,嶽彎彎也沒了辦法,只好無奈地吐了口氣,步入了昭明寺偏院。

前來接待的是昭明寺少卿,人瘦瘦高高,似一根帶著幾分墨氣的竹竿兒,寬袍廣袖峨冠岌岌,嶽彎彎還沒坐穩當,少卿雙袖微拂,舉止皆透著一股淡淡書卷儒雅之氣,朝她行禮。

“卑職昭明寺少卿,冷青檀,拜見皇后。”

大抵是昭明寺專出俊秀美郎君,方才來時一路所見,個個不俗,如今這位猶若流水出姿、濯濯春柳的少年,更是生得俊俏,肌膚白淨,不遜婦人,而且那一把聲音,亦是清清透透的,像極了泠泠雨水拂過的一池碧色潭水。

嶽彎彎凝著冷青檀的面,這時,也不禁微微有點兒懊喪。京都婦人美如花也就罷了,怎麼連男人,也都生得這般白淨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