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的決定

作品:《逃離2147

恐慌等級:100萬(按照從1到10的尺度來衡量)。

說完那些話——<b>這對我來說同樣意義重大。我今晚會向你解釋清楚的</b>——尼克親吻了我的額頭,在我還沒來得及說些什麼之前就走出了門口。過了好長時間,我才合上了自己的嘴。

我嚇壞了,比今天早上以為他會在床鋪上滾過來掐掐我的臉頰說“我玩得很開心,哈珀。謝謝你給我留下這麼美好的回憶”,然後眨眨眼睛向我道一句“再會”時還要恐懼。

我無法判斷這樣的情形是更好還是更差。

我不想讓尼克離開我的生活,但我也不曾準備好做出一個重大的承諾。

其中的原因與他毫無干係,問題都在我身上。我需要把自己的生活整理好,在我為這種事情做好準備之前想清楚自己將來要做些什麼。然而,此時此刻,未來就站在這裡——實際上就發生在幾秒鐘以前——在我的公寓裡。如果我們之間的事情告吹,我會不會後悔一生?後悔自己沒能和他在一起——廝守一生?

啊!

我得安下心來,集中注意力,好好想一想。

我想到了一個解決方法。當他走進那道門時,我會告訴他我還需要整理自己人生中的一些事情,之後才能面對那些嚴肅的事情。這是實話。我第一次感覺自己振作了起來——清楚地知道我需要在這一生中做些什麼。

如果沒有2147年的那段經歷,我是不會想明白這些的,我也不會遇見尼克。就算是拿全世界來與我交換,我也不會放手。

我知道自己的職業生涯需要怎樣度過了。

愛麗絲·卡特。

因為當你年輕的時候,生活就是追逐夢想。在選擇那條平安大道之前,我還有時間做點別的。如果我不接手奧利弗·諾頓·肖的自傳,會有人代替我的。他們也許會比我更加出色,或是差那麼一點兒,但它終究是可以完工的。

但沒有人會去書寫愛麗絲·卡特的故事。除了我,別無他人。她還在指望我。

人生就是這樣:找到某件除了你沒有人可以做到的事情,然後奮發圖強。這就像是找到一個除了你沒有人會去愛的人一樣,而除了他,也沒有人會去愛你。那個人也許就是尼克·斯通。但我對他的瞭解還不及我對愛麗絲·卡特瞭解得多,至少現在是這樣的。

現在,是時候制訂一個計劃,確保我能對他們兩個都瞭如指掌了。這將是一段鋌而走險的旅途。

我的經紀人靜靜地坐在那裡,一邊聆聽一邊點頭。

聽我講完這段話,他環顧著自己的辦公室,似乎是在尋找措辭。

我畏縮了,在心理上準備好了接受即將令我痛入骨髓的猛攻。<b>放棄你的職業生涯。浪費我辛苦為你爭取來的機會。不負責任的決定。</b>

這樣的話語並沒有劈頭蓋臉地朝我襲來。我反倒聽到了這樣的回答:“我尊重你的決定,哈珀。我相信你有權利追尋自己的夢想。我會盡力幫助你的。”這些話語就像一頂降落傘,把我拉了起來,挽救了我的性命,讓我的雙腳得以穩穩地落到地上。

一項任務已經完成。

8年前,我的父親死於心臟病突發。我很想念他,母親也一樣。他曾是我家鄉小鎮裡的一位小學老師。無論是在感情還是經濟上,他去世後的那段日子對於我作為攝影師的母親來說都十分艱苦。他給她留下了兩處資產:我們家鄉處的住宅和一間倫敦的公寓。後者是他曾經家境寬裕的父母留給他的遺產。

母親把那間公寓租了出去。在過去的幾年裡,她的租戶就是我。這是一筆不錯的交易:我支付給她稍微高於市場價的房租;偶爾,在我忙於各種專案、遲交房租時,她就是一個女孩能夠找得到的最好的房東。

如果我打算搬出去,如果我計劃做出自己心中正在醞釀的那個改變,某些事情就必然會發生在這間公寓裡。我想要給母親幾個選擇,列出一個清晰的計劃。我不想麻煩她大老遠地跑來倫敦處理這些事情。這是她應得的。除此之外,她在決策方面畢竟還不如我呢。

帶著這樣的想法,我坐在了房產經紀人雜亂的辦公室裡,聽他滔滔不絕地講述著資料和現實——其中一部分還是比較好理解的。倫敦的房地產市場在過去的一年中漲了多少個百分比。均價已經升至……利率還徘徊在……但它們還有望上漲更多,特別是如果英國央行收緊下一季度的政策的話——儘管人力市場的情況會讓這一點遭到質疑。你所在的社群目前有許多房產在售,平均掛牌期為……

終於,我舉起一隻手,試圖改變眼下的局面。我不確定尼克什麼時候會回來,而且他沒有鑰匙。“這些聽上去都很不錯,也很有趣,謝謝,真的——但你估計我的公寓能賣多少錢?”

他挑了挑眉毛,靠在椅背上,彷彿真的被我的問題給難住了。“很難說,但我告訴你——”他微微靠了過來,稍稍壓低了嗓門,彷彿是為了不讓走廊裡路過的人聽到這段絕密的對話,“如果我們直接把它放到市場上,很有可能要到一個高價。”他說出了幾串數字。老實說,它們聽上去都很不錯,比我想象得高多了。

“如果我們再等一等——比如,入冬之後——市場將會疲軟。也許現在已經有些疲軟了。報紙上總是在談論房地產泡沫的事情,把某些買家嚇壞了。”他飛快地補充道,“但這對於你這麼大的公寓來說可能不適用。人們對於這種房子的需求很強勁……<b>至少在眼下看來是這樣的</b>。”

我點了點頭。“如果我把它租出去呢?能收到多少錢?”

他不喜歡這個主意,因為這樣他就不得不把這個案子轉手給辦公室裡的租賃經紀人。他向我保證,比起出售,租賃的收入將會大大減少。他還為我詳細介紹了租賃過程中可能出現的一些問題,包括糟糕的租戶和潛在買家的厭惡心理。他提醒我,這套房產已經在我的家族中傳承了幾代人。保持所有權的單一性在銷售時能為房產提價不少——“對於適合的買家來說。”他補充道。

我提醒他,我可能在未來的幾年中都不會有收入,而出租房子將是我支撐下去的唯一方法,何況這座房子對於我的父親來說十分重要。我告訴他,我覺得父親會贊同我出租而不是賣掉它,即便房子在租期結束之後需要被粉刷一遍。

儘管如此,出於顯而易見的原因,這位房產中介還是很不喜歡我的主意。

我離開時,一切都沒有定論。

然而,歸根結底,我既不會建議母親把它賣掉,也不會讓她把它租給別人。不管怎樣,我都會搬回去和她同住,直到我能夠賣出第一本愛麗絲·卡特的小說。

我回到家時,尼克並沒有等在門邊,這讓我鬆了一口氣。但是,我倒是在大堂裡碰到了自己的鄰居。她為白天越來越長而感到十分雀躍,彷彿中了彩票一般到處蹦來蹦去。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她的確中了彩票。顯而易見,擁有一套倫敦的房產,你甚至不需要掛牌就能把它賣出去。

她用一隻手遮住自己的嘴巴:“主動有人找我出價,哈珀。外國買家,全部用現金支付。”

她不會告訴我具體價格,但她倒是提到自己聽過之後想都沒有想。

毫無疑問,房產中介明天就會打電話過來,向我通報這個訊息,指出這恰好促成了我家的增值,而我的新鄰居可能會很可怕。“現在就賣掉它吧。”他會這樣說,“要不就得冒險損失更多。”

回到公寓裡,我收拾了一下,卻還是忍不住每過幾分鐘就要到視窗去看一看,期待自己能夠看到尼克正走在回來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