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突襲

作品:《逃離2147

泰坦展覽館的深處,時間在佈滿玻璃面板的房間裡靜止了。沒有一個人挪動。尤爾和我所站的位置距離兩個身穿作戰服的傢伙最近。哈珀、格雷森和薩布麗娜站在我們的身後,仍舊停留在他們剛才探索泰坦歷史的那幾塊面板附近。

近距離地觀察,這些人身上的作戰服似乎是用重疊在一起的小瓷片做成的,就像爬行動物的鱗片。它們微微閃著光,好像乳白色的玻璃,但我認為它們應該是用我們還沒有發明出來的某種聚合物做成的。頭盔上的每一寸都覆蓋著這種乳白色的鱗片——沒有可以露出眼睛、嘴巴或鼻子的地方。沒有了臉部外貌,這些傢伙看起來更像外星人了。

看來只能賭上一把了。我開始把手伸向自己的手槍。我只能開上一槍——

“別動。”

作戰服裡發出的是用電腦模擬出來的人聲,不男不女,也沒有任何的語氣或感情,聽得我毛骨悚然。沒等我採取行動,那個聲音繼續說道:“我們來這裡不是為了傷害你們。”

“那你們來這裡做什麼?”我問。

“幫助你們。”那個聲音回答。

“這就是你們把我們的飛機帶到這裡來的原因嗎?”

“是的。”

沒錯,就是他們乾的。在過去的5天時間裡,我們像老鼠一樣生活在他們所帶來的劫難留下的混亂之中,奮鬥、疾跑、為了生存垂死掙扎。我怒火中燒。“廢話少說。你們把我們帶到這裡來是為了幫助你們自己。”

“你們的到來對我們雙方都有好處。我們不能再在這裡說下去了,你們現在得跟我們走。”

太冒險了。“先把作戰服脫下來。”

“我們不能脫。”

“為什麼不行?”為什麼他們需要作戰服,我們就不需要?我不喜歡這樣。

“你們必須信任我們,尼克。我們沒有時間爭辯了。”

他知道我的名字。還有……儘管有電腦的偽裝,我還是認出了這個聲音。怎麼回事?它是誰?

一陣低沉的嗡嗡聲在我們的頭頂上響起,變得越發震耳欲聾。我抬起頭張望,試圖尋找它的位置。我口乾舌燥。我知道那種聲音,是飛艇,和突襲墜機地點的一樣。

人影沒有挪動就消失了,他們的偽裝被啟用了。我只能聽到他們的腳步聲重重地迴響在結了霜的玻璃地板上。中性的電腦聲音在漆黑的洞穴中脫離了現實,回頭朝我們喊道:“待在這裡。”

格雷森和我掏出了各自的手槍。我環視了一下大家,從他們臉上的表情判斷,沒有一個人想要留在這裡。

我們衝出小房間,穿過回放過泰坦歷史的第一個房間,闖進了接待區,奔向裂縫的木製雙開門,我在夜空中看到了閃光,看上去像是兩艘飛艇正在用鐳射衝擊波交火。一些植物已經燃燒了起來,空氣中飄散著濃濃的黑煙,這就是我們需要的掩護。

我朝著大家轉過身去,眼神落在了胸前捂著兩個筆記本的哈珀身上,回想起了湖岸旁的那一天,我在飛機下墜時第一次與她四目相對,還有我們一起站在災難的邊緣,準備涉水進入飛機斷口。一種奇怪的、幾乎結合了恐懼與興奮的醉人的複雜感受,一種我5天前從不曾知曉的感覺湧上了我的心頭。

透過木門的縫隙,我看著光與毀滅的交響樂在門外枝蔓叢生的公園中奏響,就像中央公園上演的鐳射光影秀。炮彈如雨點般從天空中落下,而火焰就好像呼應的人群那樣向上伸展著。隨著黑色的濃煙在建築四周擴散開來,黑暗也朝著我們逼近。時間變慢了,可我的感官卻變得越發敏銳。我感覺到一種不可思議的焦點正集中在我的身上。

我回頭看著大家:尤爾抱緊了自己的包;薩布麗娜如同一尊雕塑般愣在那裡,凝視著外面的殺戮;格雷森來回看著手中的手槍和門外的戰鬥,臉上滿是恐懼的神情;哈珀拉起自己的襯衫,把兩個薄薄的本子塞到了自己的腹部位置,並用腰帶綁住本子的下緣。她朝我點了一下頭,默默地告訴我,<b>我準備好了</b>。

我朝著大家轉過身去,飛快地說道:“跟我來。格雷森,你殿後,朝著任何閃光的東西開槍。如果我們走散了,向著遠離飛艇的方向跑,去……”我停頓了一下。我不喜歡這個主意,但這是唯一一個我確定所有人都能認出的地方。“去哈珀的公寓,等待其他人20分鐘。萬一那裡被人發現,就趕快撤離。”

我推開了門。隨著地面上身穿作戰服的人影向上射出的炮火,頭頂上兩艘飛艇集中的火力慢了下來。單方面的襲擊變成了一場交火。寧靜的枝蔓叢生的公園此刻變成了一片火力全開的叢林戰區。幾團巨大的炙熱炮火熊熊燃燒了起來,朝著彼此靠攏。黑煙滾滾上升,完全遮蔽瞭如同小云朵一般飄浮在泰坦展覽館上空的飛艇。透過煙幕,我聽到了脈衝爆炸的聲音。每過幾秒鐘,爆炸就會使一大團的推動力和煙霧衝向我們。

我費力地衝進黑色的煙霧中,猛地向右轉。在我們身後,一顆炸彈擊中了建築。石頭和木頭的碎片隨之朝著我們噴射而來。我轉頭望去,確定沒有人被擊中,看到的卻只有痛苦而又堅毅的表情。

回去的路上,濃密的植被變成了一種阻礙。此時此刻,它們妨礙著我們的每一個動作,試圖將我們全都拉進去。一棵倒下的樹傾斜著躺在那裡。我試圖從下面鑽過去,但灌木實在是太厚了,纏繞成了一道不可分割的網狀圍牆。我退了出來,爬上樹幹,跌跌撞撞地翻了過去,等待著其他人,還扶著他們跳了下來。在翻越接下來的那道綠色屏障時,樹枝和帶刺的灌木劃傷了我的臉和手。此時此刻,我們的頭頂上已經聚集了4架飛艇。它們近距離地猛擊著彼此,誰也不肯退讓一步。

薩布麗娜翻過了倒下的大樹和藤蔓織成的網,然後是尤爾。

在我們的身後,我聽到濃煙中傳來了一聲尖叫。哈珀。

我跳了起來,轉身越過佈滿藤蔓的樹木,朝她衝去。

她靠在一根樹幹上抱著自己,伸手摸向了自己的腹部。她的眼神和我的眼神短暫相遇了。在另一顆子彈擊中她的同時,她轉過身去,消失在了大樹下的灌木叢中,被綠色的海洋吞沒。格雷森就在她身後20英尺的地方。他轉身時,炮火瘋狂地朝著樹林掃射過來。此時,隨著戰火轉移到了空中,硝煙也逐漸散去了。

格雷森射出的又一發子彈擊中了距離他不到10英尺的一個閃光的人影。對方退回到一棵樹後,一邊顫抖著一邊滑向地面,弓著身子向前倒在那裡。灰濛濛的玻璃狀鱗片在樹葉的映襯下閃閃發光。

“哈珀!”我喊道。

格雷森朝我轉過身來。就在我準備開口呼喊他時,一陣迅猛而又密集的炮火爆發在我們頭頂上的空中。那聲音震耳欲聾,讓人失去了方向感。在周圍的樹木彎曲下來、撒下片片樹葉的過程中,手槍從我的夾克中滑落了出去。一艘飛艇在黑雲中快速移動著,機鼻向前,正對著我。

我轉過身朝左邊蹣跚而去,摔倒後又支撐著自己站了起來,大步跳過樹枝,爬過擋在路上的所有東西。大樹和灌木劃傷了我的雙手、手臂和臉龐,但我還在繼續緩慢前行。我腳下的地面在一陣隆隆聲中消失了。我被甩出去10英尺的距離,撞上了一棵纏滿藤蔓的大樹。飛艇正在掃蕩整座雜草叢生的公園,空中飛濺起了泥土、植物和樹木的碎片。

再怎麼跑也沒有用了。我只不過是被燒焦的地面上起伏的碎片波浪中的一片。就在我以為一切可能就要停止時,飛艇爆炸了,衝擊波再一次把我甩向了空中,這一次距離更遠了。

我落在一片長滿尖銳利刺的綠色植被中,頭暈眼花。我的聽力已經消失了,四肢也已然麻木。我坐起身來,可腦袋還是暈眩不止。我必須站起來,墜落的飛艇正在燃燒。我和它之間的空地上瀰漫著煙霧。哈珀,她就在它的旁邊,火焰會灼傷她的,他們會把她抓走。

我眨了眨眼睛,卻無法睜開雙眼。可我必須睜大眼睛。

集中注意力。

頭頂上的天空中,死亡與毀滅的合唱還在繼續,但此刻的我已經什麼都聽不到了,只能看到眼前的煙雲在閃光,飛艇在半同步地移動,朝著彼此開火。

我蜷縮著身子,打算站起來,卻怎麼也無法控制自己的身體。我重重地倒在了地上,彷彿有一塊磁鐵正拉拽著我的上腹部。我閉上眼睛,暈眩感更加強烈了。

一種模糊的感覺。一瞬間,我無法分辨那是什麼,過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

幾隻手抓住了我,拽著我穿過了公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