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部 真相,謊言和叛徒 CHAPTER 35

作品:《亞特蘭蒂斯2:末日病毒

摩洛哥北部

休達郊外

在漆黑的夜裡,靠著遠處閃爍的那點燈火,大衛只能隱隱約約看到前方巨大的軍事基地的輪廓。

基地周圍的空地和基地一樣奇怪。車隊裡的三輛吉普車正疾馳而過的這塊地區,讓大衛想起了一座暫時休眠的火山。被燒焦的地面上分佈著許多隆起,時不時升起縷縷青煙。這股味道證實了大衛最擔心的事情,伊麻裡在城市的這部分周圍挖了一條壕溝,然後縱火焚燒,把剩下的部分夷為平地——最終制造出一片白地,讓來攻擊他們的敵人必須要穿過這片無遮無掩的空地。聰明的辦法,激進,粗暴,但是聰明。

這個場景讓他想起了些東西:一次演說。一瞬間,他彷彿回到了哥倫比亞。那時候這個世界還沒有改變,還沒有朝著他轟然崩塌下來——這不僅僅是形容。給他上課的教授的聲音在講堂中迴盪。

“羅馬皇帝查士丁尼命令要把屍體燒掉。當時是六世紀中葉,各位。西羅馬帝國已經被哥特人攻陷,這些傢伙洗劫了羅馬城,自稱控制了朝廷。東羅馬帝國以君士坦丁堡——今天的伊斯坦布林——為中心,是那時文明世界中一支舉足輕重的力量。在當時,君士坦丁堡是地球上最大的首都城市25,它支配著波斯26,掌控著地中海,控制著每個它的戰船能開到的島嶼。541年暴發的瘟疫永久地改變了這一切。這樣的傳染病這世界之前從未遇到過——之後也沒有。城市的街道都被屍體流出的血染紅了。

“屍體實在太多了,查士丁尼只好命令把死者丟到海里去,可還是太多了。羅馬人挖掘了巨大的墓穴,每個能裝進七千具屍體,就在城牆外不遠的地方。焚燒屍體的大火燒了好幾天。”

歷史總在重複,大衛沉思道。如果休達已經這樣了,世界其他地方的情況又是怎樣?多巴計劃釋放出的瘟疫已經暴發了,他最近十年都在努力想要預防這個計劃的實施——他失敗了。有多少人已經死了?他的思緒無法自控地集中到了一個人身上——凱特。她從直布羅陀逃出去了嗎?如果是的話,她現在在哪兒?西班牙南部?摩洛哥這裡?她在這世界上猶如稻草堆裡的一根針,但如果他能從前頭隱隱出現的那隻巨獸裡頭活著出來,哪怕是把這稻草堆燒了他也要找到她。他必須要等待時機,等待一個逃走的機會。大衛從吉普車的後面觀察著經過的最後一片被燒焦的城市。

車隊在巨大的城牆中央的鋼門前放慢了速度。門的兩側各掛著一面黑色的旗幟。門開啟來讓吉普車透過的時候,一股風吹起了蜷在那裡的旗子,把它們開啟來:[II]。伊麻裡國際集團。這道白色的高牆向上至少有三十英尺高,牆上到處都有大片狹長的被燒得焦黑的區域,無疑是那些馬背上的敵人發動攻擊留下的痕跡。多了這些黑色的條帶之後,白牆和大門看起來簡直像是一隻斑馬,正在張開大嘴吞噬車隊。飄動的旗幟就是它那在風中顫抖著的耳朵。身入虎口啊,大衛想著。他們從城牆下面透過,身後的門迅即關閉。

在山上那八個抓到他計程車兵把他的手綁了起來,用繩子系在腰間。從山上下來的這一路上車子不斷顛簸,有時候顛得很厲害。他一直安靜地坐在吉普車的後座上,忍受著。他設想了好幾次逃走會怎麼樣,但怎麼想最後的結果都會是他從吉普上跌下去,摔斷若干根骨頭,失去全部戰鬥能力。

此刻他在座位上蠕動著,左顧右盼,打量著基地的內景,尋找著逃跑的機會。在高牆裡面,伊麻裡計程車兵們正在忙著給沿牆散佈的高塔補充彈藥。這場景的規模讓大衛一再回顧。這裡有多少部隊?至少有好幾千人正在朝著陸地的這面牆沿線工作。朝著大海的那些牆壁肯定也有人在管理。從城牆向內,經過防衛塔和寬闊的補給線之後道路兩側出現了一排排的房子。大部分看起來都沒人住,但偶爾有個把士兵會從某間房子裡出來。

路的兩邊各有三排和道路平行的耕地。地裡每隔20英尺左右就杵著一根木頭杆子,看上去就像是鋸短了的電線杆。每根杆子上都掛著兩個鼓鼓囊囊的袋子,袋子之間隔著幾英尺的距離。一開始,大衛以為那些是大馬蜂的窩。

在前面聳立著另一道刷成白色的高牆,跟外牆幾乎一模一樣。看到這個大衛明白了這裡是什麼地方了:殺傷區。就算伊麻裡的敵人成功地在外牆上開啟了缺口,他們也會在這裡被伊麻裡的部隊粉碎掉。泥土路兩邊的耕地裡毫無疑問埋著地雷,而那些掛在杆子上的袋子,大衛現在認為它們裡面應該裝滿了用過的子彈殼、金屬碎片、釘子和其他的破片。一旦爆炸開來,這些碎片會讓所有在兩面高牆之間的人支離破碎。

這套古老的防禦體系還有另外一個進行了現代化升級的地方——每座防禦塔上都裝著重機槍。大衛認不出機槍的型號,是新型號嗎?很多屋子的房頂都沒了,大衛認為裡面藏著防空火力點。應該是那種裝在液壓升降平臺上,隨時可以升上來把任何來犯的敵空軍給打下來的。雖然他很懷疑那些騎馬的人裡有沒有空軍。

士兵們用對講機和裡面聯絡了一會兒之後,內牆上的大門向兩邊分開。這道牆上被燒焦的地方比外牆少多了,但還是有幾條“斑馬紋”從頂上一直拖到底部。透過了內牆的門以後,大衛覺得自己逃走的機會更小了。“擊倒最近的一個看守然後逃跑”的簡單辦法在這裡是行不通的。他必須集中精力想辦法。

在內牆的大門裡面是另一條街道。這回街道兩旁是住房和商鋪,沒有地雷和簡易爆炸裝置了,這裡看起來才更像是個歷史悠久的古城。街上有很多穿著便衣的人,可士兵更多。這顯然就是基地裡的主居住區了。

在第二排居家和商店的後面聳立著另一道高牆。這是面石牆,很有些年頭了,牆上的門開著。這城市簡直像是個俄羅斯套娃,一層套一層的。

休達當初建立的經過和地中海沿岸的其他城市基本上沒啥差別。幾千年前,這地方的居民們最初顯然只是在岸邊建起了一個小小的定居點。這個定居點成為貿易據點,逐漸繁榮起來。繁榮帶來了更多的居民,也引來了一些不那麼循規蹈矩的機會主義者:海盜和小偷。接下來的商人和犯罪者們看著第一道城牆建起,然後許多個世紀過去,城市多次擴張,每次都會建起一道新的外城牆來保護新增的市民們。

這道牆裡的建築物比外面要古老得多,周圍完全沒有穿便服的人了,只有士兵和一眼望不到頭的一堆堆槍械、軍火和其他裝備。伊麻里正在準備戰爭,這裡顯然是個重要的轉運中心。這裡是這座城市的中心所在。他會在這裡受到審訊。

大衛轉向吉普車上坐在他身邊計程車兵:“下士,我知道你是在執行命令,但你得把我放開。你正在犯下一個嚴重的錯誤。讓我透過城市的大門,然後放了我。沒人會知道的,這樣你可以免於因為干擾了秘密行動而被軍事法庭審判。”

這個年輕人瞅了瞅大衛,猶豫了一下,然後迅速移開了目光:“我不能這麼做,上校。規章要求我們對任何在牆外的人,要麼逮捕,要麼格殺。”

“下士——”

“他們已經把這件事報上去了,長官。你得去跟主管官員談。”這個年輕士兵轉過身。吉普駛進了一個停車場的大門,場子裡停滿了一排排吉普。車隊停了下來,士兵們把大衛拖了出去,押進了大樓裡,走過幾條過道,然後把他推進一間牢房裡。牢房前面是粗重的鐵欄杆,後面的小窗開在很高的地方。

大衛站在囚室裡等待著。他的雙手仍然被捆在一起,用繩子系在腰間。過了一會兒,石板地上響起了沉重的腳步聲,然後出現了一個軍人。他穿著筆挺的黑色制服,肩上有道銀色的槓槓,是個中尉。他面對著大衛,但和欄杆保持了一段距離,開口問話:“請表明身份。”和車上那個下士不同,他說話的語氣毫不猶豫。

大衛朝他走過去:“你難道不是該說:請表明身份,上校?”

這男人的臉上現出了猶豫之色,然後他慢慢地說道:“請表明身份,上校。”

“你沒收到在摩洛哥進行的秘密行動的簡報嗎,中尉?”

中尉的目光左顧右盼。他在懷疑:“不……我還沒收到通知……”

“你知道為什麼嗎?”大衛抬起他被捆著的雙手,“不必回答。剛才是個反問句。你沒被通知是因為本就應該如此。這次行動是秘密,機密。你把我出現在這裡的事情記錄歸檔,我的行動就完蛋了。你晉升的機會也就此完蛋,以後你除了在廚房削土豆再也沒別的事情好做了。聽懂了?”

大衛讓這些話在那年輕男人的腦海裡發酵了一陣子。然後他放緩了語氣繼續說道:“現在,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你也不知道我的,這很好。現在這還只是個無心之過,由一個低階別的外圍巡邏人員犯下的愚蠢錯誤。如果你把我放了,給我一輛吉普車,這事會被忘掉的。”

中尉躊躇了一陣子。最後大衛覺得他想要伸手到兜裡去拿出啥東西——可能是鑰匙了。可就在這時響起了“啪嗒啪嗒”的腳步聲。又一雙靴子踏在石板地上,另一個軍人出現在走廊裡,是個少校。這個高階軍官看看中尉,又看看大衛,彷彿把他們抓了個正著。但他的表情並不嚴厲,幾乎是沒啥表情。大衛覺得他的表情某種程度上近乎愉悅。

中尉在少校的目光下挺直腰桿說:“長官,他們在穆薩山27後面的山坡上發現了這個人。他拒絕表明自己的身份,我也沒接到過任何調令。”

大衛打量著這個少校。好啊,他認得這個男人。他的頭髮比幾年前長些,臉瘦了些,但眼神還跟幾年前大衛在照片上看到的一樣。當時那張照片是附在一份列印出來的行動總結報告上的。那位特工書寫報告時用的是整齊的大寫字母,彷彿每個字母和詞彙都是經過反覆揣摩似的。是的,這位少校曾是一位時鐘塔的特工——大衛曾跟他所在的秘密行動小組共事過。大衛最近才知道,時鐘塔實際上一直處於伊麻裡的控制之下。這個少校也許知道大衛是誰。但如果他不知道的話……無論如何,如果大衛不演下去的話,他就死定了。

他走向鐵欄杆。那個中尉往後退了幾步,把手放在他的佩槍上。少校站在原地沒動,慢慢地把頭轉了過來。

“你是對的,中尉。”大衛說,“我不是上校。就像站在你身邊的這個男人也不是少校一樣。”他不等中尉反應過來就繼續說下去,“我會再告訴你一些你不知道的關於這位‘少校’的事情。兩年前,他刺殺了一位極其重要的恐怖分子頭目,那人叫奧馬爾·庫索。他在黃昏時分從將近兩英里以外的地方開槍打死了那傢伙。”大衛朝這位少校點點頭,“我記得這件事,因為當我讀到那份行動總結報告的時候,我在心裡對自己說,嘿,這可真是個神槍手啊。”

少校偏了偏腦袋,聳了聳肩,終於沒再盯著大衛了:“說老實話,那一槍更多的是靠運氣。我都準備上子彈再來一槍了,然後才意識到庫索再也沒爬起來。”

“我……聽不明白。”中尉說。

“很簡單。我們這位神秘的客人剛才描述的是時鐘塔的一次機密行動。這意味著他要麼是個分站站長,要麼是個情報主任。我不認為情報分析員們有半點可能擁有我們這位上校這麼壯實的身板。放了他。”

中尉開啟牢房,解開了大衛手腕上的繩索,然後轉回頭問少校:“接下來我該——”

“你該自己悄悄走開,中尉。”少校轉過身,開始往外面的過道走去,“跟我來,上校。”

大衛沿著石頭的過道向前走去。他不知道自己這是踏上了逃脫之路,還是在往陷阱裡鑽得更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