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部 燃燒的雅加達 JAKARTA BURNIN CHAPTER 13(第2/2頁)

作品:《亞特蘭蒂斯:基因戰爭

在第二間窩棚發生的事情和在第一家很像:這位翻譯大聲喊叫,指指戳戳,凱特尷尬地站在一旁。那個村民緊張地把她的四個孩子帶了出來,然後等在一旁,眼神焦慮。這次翻譯向一個孩子提出他的問題的時候,那個孩子說了五個詞,凱特覺得應該是幾個名字。那個母親表示反對,但翻譯無視她,繼續給那個孩子施壓。他回答以後,這個高大的男子躥了起來,把孩子們和他們的母親推到一邊,衝進門去。凱特手足無措,但當母親和孩子們跟進家裡去的時候,她也跟了過去。

窩棚裡有三個房間,擁擠不堪,簡直是牲口棚。她差點在裡面絆倒。在窩棚深處,她找到了翻譯,他正在和那個女人爭論著,語氣比先前更加激烈。在他們腳邊是個小孩子,骨瘦如柴,被拴在一根撐著天花板的木頭橫樑上。他的嘴被塞著,可凱特能聽到他嘴裡發出些有節奏的細微聲音。他前後搖晃著身體,把腦袋一下下往橫樑上撞。

凱特抓住翻譯的胳膊:“這是怎麼回事,告訴我這是怎麼回事?”

男人來回看著凱特和這個母親,看起來像是進退兩難:一邊是他老闆,一邊是頭困獸,體積和怒火還不斷在增長。凱特攥著他的胳膊,猛地把他拉到自己身邊,翻譯這才開口解釋:“她說這不是她的錯。他是個不聽話的孩子,不吃她準備的食物,不做她吩咐的事情,不跟其他孩子一起玩,她說甚至叫他的名字他都不理。”

這些全都是自閉症的典型症狀:一個重度病例。凱特低頭看著這個孩子。

男人又補充了幾句:“她堅持說這不是她的錯,她說她留下他的時間已經比別人更長了,但是她無法——”

“別人?”

翻譯和那女人用正常的語調交流了幾句,然後轉向凱特:“村子外頭,那兒有個地方,他們把不尊重父母的孩子們帶到那兒,那些總不聽話的孩子,無法成為家庭一分子的孩子。”

“帶我去那裡。”

翻譯從那女人那兒套出了更多的資訊,然後朝著門口走去,離開這裡。那女人在他們身後叫喊。這男人轉向凱特:“她想知道我們是否會帶走他。”

“告訴她,是的,還有把他解開,還有,我們會回來的。”

翻譯把凱特帶到了村子南面的一片無人居住的樹林裡。他們找了一個小時仍然一無所獲,但他們繼續搜尋。偶爾凱特會聽到樹葉和樹木沙沙作響,好像有人在奔跑嬉戲。太陽快下山了,她不知道那時候這片森林會變成什麼樣。印度尼西亞是典型的熱帶氣候,氣溫幾乎是恆定的,日復一日,季復一季。爪哇島上的叢林是危險的蠻荒之地,是各種蛇、大貓和昆蟲的家園。這裡沒有留給小孩子的生存空間。

她聽到遠處有叫聲,翻譯對她喊道:“凱特醫生,快過來!”

她衝過濃密的樹籬,在繁茂得過分的樹林裡奮力開出一條路來,還摔倒了一次。她找到了翻譯,他抓著一個小孩,比之前窩棚裡的那個更瘦。儘管他的面板是深棕色的,但她還是可以看到他臉上的汙垢和塵土。他掙扎著想逃出翻譯的掌握,號叫得好像一隻被抓住的報喪女妖27。

“還有其他人嗎?”凱特問。她看到大約50碼28外有個坡頂屋,一個簡陋的藏身之所。裡面會躺著個孩子嗎?她朝那邊走過去。

“別過去,華納醫生。”翻譯緊了緊抓住孩子的手,“那兒沒別人——沒有別的要帶回去的人了。請來幫下我。”

她抓住那孩子的另一隻胳膊,他們把他押回車隊。他們召集研究團隊,然後把那個之前被拴在橫樑上的孩子帶了回來。他們得知這孩子叫阿迪,那個森林裡的孩子沒有名字。他們知道他們永遠也找不到會站出來,承認他們對這個孩子做下這一切的人,他的父母或者別的什麼人,都不會。凱特給他起名蘇利耶29。

當研究團隊齊聚在車裡的時候,凱特朝她手下這位翻譯逼問道:“我現在希望你能告訴我之前你在那兒做了什麼——確切地說是你說了什麼。”

“我覺得你不會想知道的,醫生。”

“我覺得我是絕對想要知道的,現在說吧。”

這個男人嘆了口氣:“我告訴他們,你們是關心兒童福利的慈善組織。”

“什麼?”

男人直起腰來:“無論如何,他們就是這麼看待你們的,所以沒差別啦。他們不懂臨床試驗是怎麼回事,他們從沒聽過這類事情。看看你周圍:這些人的生活方式還是跟一千年之前一樣。我告訴他們,你得看看他們的孩子們,你會幫助那些需要幫助的人。他們還是不信任我們,有些人認為他們會沾上麻煩,但多數人只是擔心事情會傳出去。在這兒,有個有問題的孩子是件危險的事情,人們不會讓別人看到他們。如果事情傳出去了,其他的孩子會很難找到配偶——他們會說,‘也許你給他生下的孩子,會跟孩子父親的兄弟一樣有問題。’他們會說,‘他的血統有問題’。但當我讓孩子們說出他們的兄弟姐妹的名字的時候,他們告訴了我真相。孩子們還沒學會在這些問題上撒謊。”

凱特思量著這個男人的敘述,這確實有用。她轉向團隊:“好的,我們以後就這麼做。”

赫爾姆斯醫生朝凱特和這位翻譯走來:“我不會這麼做的。對父母說謊,來讓一個孩子參加臨床試驗,這違反了基本的醫學倫理,這簡直是道德敗壞。”他停了一下,好加強效果,“無論他們的生活環境是什麼樣的,所在社群的社會規範如何。”他瞪了凱特一眼,然後又瞪著其他人。

凱特打斷了他的肆意演出,“隨你便。你可以在這裡等,其他任何人也一樣,只要同意把這些孩子丟下等死就行。”

赫爾姆斯醫生回身面對她要再次開火,但本截住了他,“嗯,我加入。我討厭在車裡等著,也討厭讓人去死,不管為什麼。”他轉身收拾裝備,當中停了一下,請別的隊員幫忙。

剩下的三個助手有些勉強地開始幫助他,這時候凱特才意識到他們之前在騎牆。她在心裡默默記下要謝謝本,可這天的工作很快就忙起來了,最後她忘了這事。

在下一個村落裡,隊員們扔掉了試驗宣傳冊,但村民們開始收集那些冊子,於是隊員們轉為把冊子分發出去——村民們把它們拿回家糊牆保溫。這個善行有助於他們證實自己是援助工作者的說法。對凱特來說,看到這些她花了那麼多時間搞出來的冊子能派上好用場也挺不錯的。

赫爾姆斯醫生繼續抗議,但其他的工作人員都把他忽略掉了。隨著車裡漸漸裝滿了孩子,他的抗議也漸漸變得溫和。這天還沒過完,每個人都看出他在後悔自己先前的行為了。

回到雅加達以後,他在其他工作人員離開之後進入了凱特的辦公室,走近她說道:“聽著,凱特,我有些話要跟你說。經過……唔……一些考慮之後……還有,坦率地說,看到這些工作對……呃……孩子們,產生的某些影響之後……我必須得說,我確信我們完全沒有違反醫學倫理的規範,也沒有觸犯我個人的良心,所以我,嗯,很樂意領導這項試驗。”他挪動身子想要坐下。

凱特埋頭處理她的檔案,頭也不抬,“別坐,約翰,我也有些話要跟你說。之前在外面工作的時候,你把你的安全、你的個人名譽,都置於那些孩子的生命之上、這是不可接受的。你我都知道我不能解僱你,可我完全沒辦法跟你在這樣一個賭上孩子們性命的試驗中共事。如果他們中的哪一個身上出了問題,如果你讓他們遇到危險,我會受不了的。我知會了試驗的贊助方,伊麻裡研究院,說我想離開,然後發生的事情可真有趣。”她從紙堆裡抬起頭看著對方,“他們告訴我,如果沒有我他們不會贊助這項試驗。所以要麼你辭職,要麼我辭職,那麼你就會失去贊助資金,而我只要給專案換個名字,繼續進行就好。噢,順便說一句,明天早上搬運工就會來收拾你的辦公室了——所以不管你做何決定,你都得去重新租間房。”

她走出了辦公室,回去過夜。第二天,赫爾姆斯永遠地離開了雅加達,凱特成為專案中唯一的研究員。凱特請馬丁打了幾個電話,動用了些人情,然後專案組就成了所有參加試驗的孩子的法定監護人。

凱特講完了她的故事,然後審訊者站起來,對她說:“你指望我會相信這些?我們不是野蠻人,華納小姐。去跟雅加達的陪審團講這個故事吧,祝你好運。”不等凱特做出任何反應,他就離開了房間。

在審訊室外面,那個小個子朝著圓滾滾的警察局局長走去。局長用自己汗水淋漓的胳膊摟住他問道:“進行得怎麼樣了,帕庫?”

“老大,我覺得她現在可以隨你擺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