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陸家宅(第2/3頁)

作品:《凜冬之棺

經過一個空曠的廣場,鍾可看到一些破舊的建築。其中一座是高爾夫球場曾經的會館樓,現已棄置,前方那排空蕩蕩的發球臺如今長滿了野草,建築物的外壁也破敗不堪,就算用“廢墟”這個詞來形容也不為過。鍾可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來錯了地方,她怎麼也無法想象這裡以前是高檔公園,更無法想象現在裡面還住著人。

穿過廣場,越過一個小矮坡,鍾可來到公園的中心,眼前赫然出現一個廣闊的湖。湖水在陽光下泛著波光,湖面上似乎有一層薄薄的霧,讓這裡看起來不是那麼真切。遠處有一條棧道直直地通向湖中央,那裡有一個佇立在水面上的巨大圓形鐵架,想必就是已經被拆除的水上摩天輪支架。

放眼望去,整個湖的形狀宛如一個蜷縮在子宮中的胚胎,難道這就是“胎湖”名字的由來?冬日裡的胎湖就像一個側躺在大地中央的巨型嬰兒,它的周圍長滿了失去生機的草木,它們彷彿都被貪婪的嬰兒吸光了養分,垂死在岸邊。就在“胚胎”肚子的位置,一幢獨棟老洋房橫立在那裡。從高空俯瞰的話,洋房就宛如延伸在胎兒肚皮外的半截臍帶。

鍾可朝洋房的方向走去,腳下的地面有一點溼滑,她的短靴沾滿了泥土,略有些潔癖的鐘可有點無法忍受。走過這段路後,她終於來到了此行的最終目的地——陸家宅。

竟然真的有人居住在這種地方?望著眼前這幢三層住宅,鍾可在內心感嘆了一番。老洋房的外牆塗刷成了酒紅色。從外面看,洋房每一層都有好幾扇窗戶。一些窗戶的外面還有用大理石羅馬柱圍成的小陽臺,外觀十分華麗。

民國時期常見的歐式折中主義建築風格讓宅子看上去頗有幾分大戶人家的氣派,幾根白色的裝飾柱和一排排浮雕牆勾勒出宅子的基本框架。鍾可從上到下掃視了一遍整座房子,她實在無法相信這是一間私人住宅,這規模已經堪比一家高階旅社了。不過,因為多年沒有修繕,洋房的外觀顯得有些老舊,仔細看的話,許多地方出現了龜裂和斑駁。再加上宅子四周過於荒涼,即使是白天,整棟建築也給人一種荒蕪感。

一排半圓形臺階通向宅子的大門,鍾可躡手躡腳地踏上臺階,看到雙開大門前有一個門鈴。正當鍾可準備按下門鈴時,門突然開了,就像裡面的人知道她已經到了一樣。從內側拉開大門的人穿著一身黑白相間的用人裝,是一個年輕的姑娘。

“您好,請問您是要租房子的客人嗎?”對方用與剛才話筒裡一樣輕柔的語氣問道。

“啊……你好,是的……”鍾可打量了一番眼前的人,姑娘面目清秀,身材高挑,腦後梳著一根長馬尾,看上去三十歲不到。從服飾判斷,應該是這裡的女傭。

“請稍微抬一下腳。”女傭手裡拿著一塊布,蹲下身子。

“哦……”鍾可望了一眼自己靴子上的泥,有些不好意思地抬起腳。對方用一隻手托住鍾可的腳踝,用布拭去她鞋子上的泥土。在對另一隻鞋子重複了剛才的動作後,女傭將布摺好站起身來。

“請進。”她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謝謝。”鍾可向女傭點點頭,旋即看了一眼腳上的靴子,簡直一塵不染。

女傭將鍾可領進客廳,相比宅子的外觀,客廳的佈置倒是多了幾分現代味。濃重的色調不失豪華感,精緻的傢俱呈現自然舒適的格局。腳下的實木地板似乎剛剛打過蠟,缺少摩擦力的鞋底踩上去滑滑的。客廳中央的紫檀木茶几邊圍著一套歐式沙發,地上鋪著厚厚的地毯。對面的牆壁上掛著一個六十寸的液晶電視,下方是一個用磚石砌成的西式壁爐。一盞水晶吊燈懸在天花板上,散發出刺眼的亮光。在客廳北面,樓梯通向宅子的二樓。

女傭去廚房為鍾可倒了一杯果汁,她讓鍾可在沙發上坐一會兒,便轉身從樓梯走了上去。

客廳的暖氣很強,鍾可摘下耳套和圍脖,喝了一口果汁。在等待的過程中,鍾可環顧周圍,不斷地東瞧西望。這裡比她想象中要奢華得多,沒想到上海大郊區還隱藏著這樣一戶土豪人家。但轉念一想,鍾可又對廉價的房租感到無法釋懷。在寂靜而空曠的客廳裡,她無法阻止自己任意遊走的思緒。忽然間,“凶宅”這個詞猛地從腦海中冒出來……鍾可不禁打了個寒戰。

大約五分鐘後,一個男人從樓梯上下來。鍾可聽到一陣悶悶的腳步聲。而就在見到來者的那一刻,鍾可差點叫出聲來:“咦!?你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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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看到鍾可,對方臉上也露出驚訝的表情,“是你。”

“你不是剛才地鐵上那個……”鍾可打量著對方,此人身材肥碩,即使不低頭也能看見明顯的雙下巴,不禁讓人聯想起魯迅先生筆下那位“滿臉橫肉的人”。身上的卡通外套被鼓起的肚子撐得緊緊的,走形的雙腿令他的步伐限制在一定範圍內,還略有些外八字。鍾可馬上認出,這人就是剛才在地鐵上搭訕自己的宅男。

“真的好巧啊……”對方露出有些不正經的笑容,“居然是你啊小姐姐……難怪我在地鐵上就覺得像。”

鍾可感到無比尷尬:“你怎麼會在這裡?”同時她也納悶對方說的“我在地鐵上就覺得像”是什麼意思,難不成他以前見過自己?

“我怎麼會在這裡?哈哈哈哈。”對方邁著笨重的步伐,走到沙發前坐下,“忘了自我介紹了,我叫陸哲南,我住在這裡,小姐姐可以叫我南瓜,是我的綽號。”

“那個……能別叫我小姐姐嗎?我叫鍾可……剛才不好意思。”鍾可怎麼也沒想到,剛才偶遇的陌生人居然是陸家的一員。這個陸哲南,應該是陸義的兒子。

“沒事沒事,”陸哲南揮揮手,“我沒想到跟小姐姐……對不起對不起,是跟鍾可姐姐你這麼有緣分。”

“可是你剛才為什麼在我前面下車呢,而且還比我早到這裡?”

“哦哦,我剛才是從漫展回來,本來想讓司機開車過來接我的,但展館附近太堵了,我就索性坐一站地鐵,讓司機到後一站接我。這不就碰到你了嘛,多好。”

鍾可實在不習慣對方這種油裡油氣的說話方式,一想到以後可能要跟這種人住在同一屋簷下,她就有點無法接受。

“你是要租房子嗎?”陸哲南終於進入正題,“要不我帶你上去看看?”

“好。”鍾可站起身,感覺對方的目光在自己的大腿襪上游移,連忙向下拉了拉裙襬。

陸哲南帶鍾可走上樓梯。在上樓的過程中,鍾可總是擔心走在她前面的陸哲南突然滾下來壓到自己。

“鍾可姐姐,聽說你是聲優,難怪聲音這麼好聽。”

鍾可被對方突如其來的這句話嚇了一跳:“你怎麼知道我是聲優?”

“當然,對有租房意向的客人,我們都會事先了解一下基本情況。”陸哲南的口吻顯得很自然。

鍾可想起第一次撥打廣告資訊上的電話時,對方詢問過自己的姓名和手機號,她沒想太多就告知了對方。然而令鍾可沒有預料到的是,陸家竟對自己做了調查。這樣也就不難解釋剛才陸哲南為什麼會說“在地鐵上就覺得像”這種奇怪的話了。陸哲南一定早先就看過自己的資料和照片。這種對準租客的謹慎態度鍾可倒也能夠理解,畢竟在來這裡之前,她也儘可能地調查了陸家。但無論如何,她仍然有一種隱私被侵犯的厭惡感。

“那你是做什麼工作的?”鍾可反問陸哲南。

“我啊?我的工作嘛,就是把家裡空置的房間租出去,然後收房租咯。”他輕描淡寫地回答道。看來這個陸哲南並沒有正當工作,是個不折不扣的富二代宅男。

“那請問你們家住了多少人?”鍾可想進一步瞭解陸家的情況。

“我算算啊。”陸哲南抬起頭,掰著手指頭,“我奶奶,我伯伯一家,我叔叔一家,我們家,其他租客,還有女傭管家等,加起來十多個人吧,改天介紹給你認識。”

根據這幢宅子的大小,鍾可大略估算了一下,十幾個人肯定住不滿所有房間,這裡應該還有好幾間空房。

兩人直接來到三樓,拐上樓梯後,眼前出現一條寬敞的走廊。走廊頂部裝飾著別緻的方形吊燈,西側盡頭的窗戶並沒有迎來充足的陽光,即便是白天,走廊的照明也幾乎都靠吊燈的光線。正對樓梯的牆壁上並列著三四道酒紅色的房門。門與門之間的牆面上掛著一幅幅後現代主義藝術畫,但與整幢宅子的氣息毫不相稱。

陸哲南將鍾可帶到靠近西側的一個房間前,道:“這就是你的房間。”旋即將木門開啟。

這是一間二十平方米左右的單居室,裝修得如同五星級酒店的客房。一張實木大床擺在房間中央,其他生活必要設施也是一應俱全。房間的正對面有一扇通往外側陽臺的玻璃門,除了陽臺之外,這裡還有獨立衛生間和淋浴房。

鍾可在房間裡轉悠了一圈,又走到陽臺向外眺望,視野良好,陽光充足,左側還能看到胎湖的一部分。一切似乎都令人滿意。隨後,陸哲南又帶鍾可看了其他幾間空房,基本上也是相同的配置。

“怎麼樣,還滿意嗎?”回到走廊,陸哲南用試探的語氣問道。

“我想先考慮考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