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陸家宅(第1/3頁)

作品:《凜冬之棺

<h3>1</h3>

鍾可睜開蒙矓的雙眼,發現窗外連日來的陰雲已經散去,久違的太陽光從外面照射進來,給房間帶來些許暖意。即便如此,在這樣的冬日,她依然不願放棄棉被的懷抱,繼續一頭扎進被窩,呼呼大睡起來。住進陸家的這一年來,鍾可已然養成了但凡休息日必定睡懶覺的習慣。這主要由於她平日裡工作繁忙,睡眠時間嚴重不足,只得在假日裡多補覺。

二十一歲的鐘可是一名職業配音演員,也就是所謂的“聲優”。童年時,鍾可就對配音這件事狂熱不止。她總是將電視調到靜音,幻想自己是電視劇或動畫片裡的主角,看著畫面念出自己任意編造的臺詞。大學期間,鍾可加入了一個叫“月吟”的網路配音社團,成了一名“網配”。所謂網配,也就是混跡於網路的配音者。其間,鍾可經常錄一些廣播劇和有聲小說,偶爾也會為遊戲角色配音。憑藉出色的表演天賦與獨特的聲線,鍾可也在網路上贏得了一些人氣。鍾可認為,配音是一份為角色塑造靈魂的工作,她樂此不疲。

畢業之後,懷揣著配音夢想的鐘可來到上海,這裡有一家名叫“悅音”的國內一線配音公司,那是鍾可夢寐以求的嚮往之地。為了加入悅音,一年多以前鍾可就報名參加了公司的培訓班。功夫不負有心人,培訓課程結束後,她終於以優秀學員的名義成了悅音的一名實習員工。從那時起,鍾可就正式踏上了職業聲優的道路。

然而,職業聲優之路不比她想象中輕鬆。由於激烈的行業競爭,加上整個配音行業在國內得不到太高的重視,實際上,聲優每接一單所得的收入並不高。這個行業的特殊性還體現在沒有固定的工作時間,在龐大的工作量面前,有時候一錄就是一個通宵。悅音目前主攻動畫領域,對錄慣了廣播劇的鐘可而言,動畫配音是相對比較生疏的。她時常把控不好人物的情緒,經常一句話反覆錄好幾遍,這更增加了她的工作時間。

高強度的配音工作給了鍾可不小的壓力,這種壓力其實不僅僅來自工作,更來自生計。獨自一人跑出來闖蕩,要在上海這樣一座快節奏的大都市安穩地生活,最需要的是經濟基礎。首先令鍾可煩惱的就是租房問題。現如今的上海寸土寸金,想要在市區租到一間廚衛獨立的單居室,至少要耗去鍾可一大半工資。為了儘量租到價效比較高的房子,鍾可幾乎跑斷了腿。一年前,就在她心灰意冷之際,一則報紙上的租房廣告映入眼簾。

廣告登在報紙版面的一角,不是很起眼。上面只有幾行字,內容言簡意賅。大致意思是一棟位於青浦區的大宅有空房出租。鍾可定睛看了一眼租金的數額,非常便宜。在一陣欣喜之餘,鍾可也產生了一絲懷疑。即便青浦區離市區非常遙遠,但就算是如此偏遠的地段,租金也不會便宜到這種程度。

疑慮之下,鍾可在網上搜尋了關於那幢宅子的資訊。她瞭解到,宅子裡似乎住了一戶姓陸的人家,因此那裡也被稱為“陸家宅”。陸家宅位於青浦區的一座湖心公園內,但眼下公園已經不對外開放。關於這個幾乎與世隔絕的神秘家族,網上還有許多傳言。有人說這戶人家從祖上開始就只有男性出生,從來沒誕生過一個女嬰;也有人說公園的湖裡有吃人的怪物;還有人說晚上溜進湖心公園能聽到嬰兒的哭聲,那聲音時斷時續,感覺就像在耳邊……看到這些略帶恐怖色彩的流言,鍾可有些脊背發涼。然而眼下,悅音的入職通知書已經遞送到鍾可手裡,她必須立即找到合適的房子住下來。當務之急是至少有個每天能睡覺的地方,鍾可實在無暇顧及那麼多,決定先去那裡看看房子。而其實,鍾可是一個好奇心很重的女孩,在她的內心深處,對這種蒙上神秘色彩的大宅子,興許還有一絲期待也說不定。

鍾可撥通了廣告上的電話。

<h3>2</h3>

那一天,鍾可身著一件淺咖色的毛絨斗篷,裡面是一條反季節的連衣裙,下身穿著帶可愛印花圖案的黑色大腿襪,腳上瞪著一雙黑色短靴。為了抵禦寒冷,她還在頭上戴了一副雪白的絨毛耳罩,下巴微微埋在圍脖裡。整個人看上去毛茸茸的,異常可愛。

鍾可的臉蛋有一點點嬰兒肥,光潔白皙的面板看上去吹彈可破。因為近視的關係,她的鼻樑上總是架著一副造型略微誇張的圓框眼鏡。略帶自然捲的頭髮在微風中輕輕飄蕩,散發出優雅的淺棕色,整齊的平劉海顯得格外俏皮。

作為一個“聲音工作者”,比起外形上的穿衣打扮,鍾可更注重對嗓子的保養呵護。尤其是在這種容易感冒的季節裡,絕對不能讓自己的嗓子發炎變聲,這就如同一位鋼琴演奏家必須極力保護自己的手指一樣。鍾可曾經有一位聲優圈的好友,就是因為嗓子出問題而無法參加某個影視專案的試音,最終錯失發展良機。

計劃好路線後,鍾可首先搭乘地鐵二號線,從中山公園一路坐到終點站。在地鐵上,鍾可遭到一個宅男的搭訕,對方問她要微訊號,鍾可婉言拒絕。

“小姐姐,你好可愛啊,能加一下你微信嗎?”宅男挺著圓鼓鼓的肚子,遞出自己的手機。

“不用了吧。”鍾可搖搖手。

“你聲音好好聽啊。”

“呃……”

“你要去哪裡呀?”

面對宅男的不依不饒,鍾可感到忍無可忍,隨即舉起拎在手上的一碗麻辣燙,道:“知道這是什麼嗎?”

對方湊近看了一眼回答:“麻辣燙吧。”

“知道我為什麼不吃嗎?”

“因為地鐵上不能吃東西……吧。”

“一會兒它就會扣在你頭上!”

對方一聽嚇了一跳,這時地鐵正好到站,那人逃也似的跑了出去。

擺脫了陌生人的騷擾,鍾可長舒一口氣,並慶幸地看了一眼塑膠袋裡的麻辣燙,心想幸好剛才沒有真的砸過去,畢竟這是她最愛的食物之一。鍾可雖然也知道保護嗓子的重要性,但唯有麻辣燙的美味她實在無法抗拒,只得在吃的時候只放極少量的辣油,以防嗓子受到刺激。

下地鐵之後,鍾可又乘上一輛開往青浦的公交車,汽車沿著一條荒涼的公路行駛著,兩邊都是廣闊的農田。三十分鐘後,公交車終於到站,鍾可帶著疲憊的身軀下了車。這段路途要比她想象中遙遠得多。抬眼望去,公交站牌孤寂地佇立在空蕩蕩的馬路上,四周除了幾間矮平房外沒有任何建築物。和市區的喧鬧比起來,這裡簡直荒涼得可怕。

再度看了一眼手中快涼掉的麻辣燙,鍾可決定先坐在車站把它解決掉。她很後悔沒有買好直接在店裡吃完,現在又不想扔掉浪費。解開袋子,鍾可夾起一塊魚豆腐就往嘴裡送,五分鐘後,她徹底填飽了肚子。

鍾可開啟手機檢視了谷歌地圖,現在的位置離目的地湖心公園還有一段距離,她只得步行趕往那裡。一想到如果定下這裡的房子,以後每天上下班都要這樣舟車勞頓,鍾可就有些打退堂鼓。但既然來都來了,索性就先去看一看吧。這樣想著,鍾可加快了腳下的步伐。

十分鐘後,一排黑色的圍欄擋在鍾可面前,圍欄的正中間有一扇大鐵門。鍾可走上前,檢視了鐵門上的一塊銅牌,上面刻著“青浦湖心公園”六個字。而那扇鐵門被電子鎖鎖著,鍾可用力拉了拉門,無法開啟。

鍾可注意到,鐵門上有一個類似門鈴的按鍵,邊上還有一個攝像頭和方形出聲筒。她猶豫了片刻,伸出手指在按鍵上撳了一下,果然傳出響亮的門鈴聲。

“您好,請問是哪位?”傳聲筒裡發出一個年輕女子的聲音,聲音很有禮貌。

“呃……”鍾可囁嚅著,“你……你好,我是看到報紙上的租房廣告……”

還沒等鍾可說完,“哐當”一下,鐵門就自動開啟了。

“請進。”說完,對方就結束通話了對講筒。

對於這種爽快的迎客方式,鍾可有些始料未及。她小心翼翼地走了進去,心裡略感緊張。

沿著一條蜿蜒的路,鍾可走入湖心公園深處。這座佔地一百多畝的湖心公園原本是九十年代的高檔遊樂場所,聽說公園最早的經營者正是陸家的一家之主——陸宇國。

陸宇國出生於一九二六年,戰亂時期,他曾是民國某圖書館的職員。新中國成立後,陸宇國和第一任妻子結婚,生下了陸家長子陸仁。六十年代,妻子不幸病逝,陸宇國又娶了當時的滬劇演員吳苗,作為他的第二任妻子。在當時的滬劇圈裡,擁有美麗容顏和曼妙身姿的吳苗是很多男人青睞的物件,陸宇國當然也是其中之一。因此,吳苗深受陸宇國的寵溺,就在婚後不久,吳苗接連為陸宇國生下陸義和陸禮這兩個兒子。

後來,陸宇國白手起家,以前瞻性的理念打理起皮毛和服裝生意,幹得頗有起色。一九七八年國家提出改革開放政策,陸宇國的事業更是一帆風順。在兩年時間內,陸宇國就創立了自己的服裝品牌,足以與當時國際上的二三線品牌相抗衡。

八十年代,事業蒸蒸日上的陸宇國購入民國時期作為圖書館的宅邸,也就是他曾經工作過的地方。宅邸緊鄰某個湖而建,那個湖有個奇怪的名字——胎湖。一家人搬入位於胎湖湖畔的宅子,從此定居下來。那時,陸仁的兒子陸文龍已經出生。九十年代,陸義與陸禮也有了各自的兒子——陸哲南與陸寒冰。三代人共同居住在大宅子裡,也就是現在的陸家宅。

然而,就在這之後不久,年近七旬的陸宇國突然賣掉了自己一手創辦的服裝公司,包括苦心經營多年的品牌和所有股權,並用賣得的錢買下宅子周圍的地皮,花了數年時間將其打造成一個只對富人開放的高檔湖心公園。就這樣,陸宇國宣佈從服裝業隱退,要在這座公園裡安享晚年。

公園裡設立了高爾夫球場、星級餐廳、豪華旅館、特色度假吊屋、水上摩天輪等休閒娛樂設施。在當時來看,與其說這裡是一座公園,倒不如說是一間針對高階人士的貴賓級會所。然而好景不長,畢竟那個年代富人不多,湖心公園最終因經營不善倒閉,不得不淪落成一處廢園。如今,只有孤零零的陸家宅還獨守在這裡。

二○一二年,陸宇國病逝,享年八十六歲。那時,剛步入古稀之年的吳苗接過陸家一家之主的衣缽,掌管起陸家的一切。

<h3>3</h3>

在來這裡之前,鍾可也專門瞭解過陸家的家族背景,能搜尋到的資訊基本也就是以上這些。她總感覺陸家上下蒙著一層神秘面紗,有許多無法理解的謎團,比如陸宇國為何突然從服裝業隱退?又為何要買下宅子周圍的地皮?

當然,鍾可現在無暇顧及這些事,她只想快些確定這裡的房子靠不靠譜。鍾可繼續沿著道路往裡走,道路兩旁是荒涼的草坪。乾枯的野草給地面覆蓋上一層蒼黃色,偶有幾棵樹木點綴在草坪上,從遠處望去像一個個沒有生命的稻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