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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帝姬千千歲+番外

更何況,我半妖之體,本就不該出生於世,讓我胎死腹中,本就是理所應當的。”

弓止沉默了片刻才回答:“我明白了,我會幫忙的。只是不是立即進行,等到你葬禮之後。你這一生雖說並非乾淨純粹,但是起碼值得一個完整的葬禮。”

臨淵慘然地笑了笑,但見弓止幼小的身子跳下椅子,走到床前衝著他笑了笑:“有件事情,你莫要告訴他人。其實你並不是第一個被抹消存在的人,只是被抹消的人其他人都不會記得罷了。所以在術式發動之後,最起碼我還會記得你。”

臨淵詫異地看向弓止,弓止說完卻是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弓止與半鬱匆匆離去之後青麓才回到臨淵身邊,她看得出來半鬱離開祁鳳山的時候心裡有氣,只是如今的她已經再也沒有精力旁顧其他了。

“他睡著了。”狐姬站在臨淵床前,聽到青麓進來的聲音,頭也沒回地輕聲道,“這一次又不知道要昏迷多久,他如今這樣,只怕是醒不來幾回了。”

青麓把手裡端著的藥放到桌上,走到臨淵身邊,看著他愈發消瘦的臉龐,語氣平靜得讓狐姬都有些心驚:“他很累了,讓他休息一會兒吧。最後的日子,我想帶他離開祁鳳山。”

狐姬驚訝地看向青麓道:“你想要帶他去哪兒?他還有什麼地方可以去?”

青麓回過頭,微微地笑:“我知道有一個地方,臨淵雖然沒有提過,可是他心裡一直想要去。”

作者有話要說:

好吧,相信我,臨淵不會死的,畢竟是要he的……算是he吧……會的吧…………

☆、狐死首丘

琅玕公子回朝了。

狐姬裹著厚厚的影織,與邢諾一併跟在馬車後面。他們身後跟著無數的南都百姓,卻沒有一個人開口說話,只聽得有人在不住地啜泣。

所有人都知道,琅玕公子在那一仗中身受重傷在外修養,如今回朝卻並不是因為已經痊癒,只不過是為了回到故里待死。

狐死首丘。

縱然魏氏再對不起他、再令他無從留戀,這畢竟是他長大的地方,是他童年與少年時候生活的地方。在這個地方,有著他最初的記憶,有著他與那已經留在戰場上的摯友共度的時光。

魏天辰站在魏氏的門口,沒有看站在旁邊的曾經的妻子一眼,親自牽過載著昏迷中的臨淵的馬車的韁繩,帶他回了自己曾經住過的院子。

臨淵是在回到魏氏之後第三日醒來的,他睜眼仔細看了一圈周圍的擺設,那些擺設自他當初離開之後,從未有人動過。臨淵怔了半晌,終於看向坐在附近的青麓,微微地笑了笑:“我還以為自己已經死了,正在想著人說死後魂歸故里果然是真的。”

青麓咧嘴笑了笑,臨淵亦笑:“青麓,我想起來走走。”

臨淵住的院子不算很大,佈局也談不上多麼精緻,從屋裡到院子裡這區區幾十步的距離,青麓扶著臨淵,走走停停走走停停居然走了近半個時辰。

屋外久也未見的陽光明媚地照在花圃之上,臨淵坐在花圃邊,緩緩地平順了呼吸。

“……那時候阿貞著實太吵鬧了,子陌受不了的時候便喜歡躲在這花圃裡面打瞌睡。”臨淵嘴角眼裡盡是笑意,絮絮叨叨地跟青麓說著這個地方的一寸一毫。他在這裡長大,如今終究回到了這裡,那些在戰場上的血腥與死亡,似乎只有在這個充載著少年時溫暖回憶的地方,才能被那些曾經的過往沖淡。

青麓扶著他的胳膊,臉上帶著平靜恬然的笑意聽著,那是臨淵的過往,他如今想要講述給她聽,想要她知道這裡曾經有那樣一個人曾經存在過。

臨淵伸手把青麓擁在懷裡,聲音略微低沉:“青麓,我死了以後,你會如何?”

青麓把頭埋在臨淵胸口,聲音有些沉悶:“仍舊如此,在祁鳳山看日出日落、花開花敗。”

臨淵微微笑道:“會恨我麼?我的出現,不過圖留給你悲傷罷了。”

青麓搖了搖頭:“那些悲傷與曾經的歡愉都是你送給我的東西,我都一樣珍惜。”

臨淵仰起頭輕聲笑了笑,他眼中顏色濃重如墨,倒映著太多東西,反倒是一時間看不出色彩來。

臨淵回到魏氏第五天,韓氏長子韓峰親自來求臨淵去見一見韓貞。

狐姬與邢諾住在臨淵隔壁的院子。魏天辰與狐姬夫妻一場,如今狐姬已然改嫁,再相見不過尷尬,因而也並不常來,因而狐姬也刻意地迴避著魏天辰。

狐姬自然不願意臨淵這麼一個身體還辛辛苦苦地出門,甚至為此第一次與領韓峰進來的魏天辰正面爭吵,臨淵揉了揉額角,笑道:“母親,阿貞是我舊友,我本也應該去見他一面。”

狐姬面色微微有些悲涼,聞言只嘆了口氣:“好,我去讓邢諾準備好。”

邢諾與狐姬一路隨著臨淵坐車到了韓貞所在的地方。臨淵被狐姬與青麓扶著走下馬車,見到眼前的情景,稍稍愣了愣神。

那是一個新建的寺廟,門前立著巨大的石碑,石碑上滿滿地皆刻著名字。臨淵盯著那石碑看了好一會兒,緩緩地走了兩步上前去,伸手去觸控那些名字。

石碑漆黑而冰冷,那些名字也無甚溫度,一個一個冷冷地排列著。

臨淵不認識大多數的名字,亦不知道這些人究竟有沒有見過他,有沒有在他身邊與他並肩戰鬥過。

他們是南晉的大好青年,有鐵血男兒,有巾幗女將,為了守著這一方平靜,他們便是如此輕易地將生命輕擲。

臨淵一個一個地觸控過去,宛若觸控著一個個曾經鮮活的生命。直到最後,他才終於抬頭,伸手去摸了摸最上面的兩個名字,稍稍咧嘴笑了笑。

他命不久矣,不知是誰提前將他的名字刻在石碑的最上面,緊緊地毗鄰著容昔的名字。

子陌,你說的對,我們終有一日碑上相鄰,祠堂相見。

狐姬見著臨淵如今的模樣心生不詳,卻又說不出什麼話,只有些微微地顫抖,臨淵轉頭對扶著他的青麓道:

“青麓,我們去看看阿貞吧。”

寺館裡一片素白,有光著頭的僧人們不斷穿行過黑色的祠堂。

祭祀的祠堂前,跪著一個人。那也是一個僧人,鬚髮落盡,身著著素白的僧衣,雙手合十,垂著頭神情溫和收斂地向著祠堂的方向輕聲唸經。那神態虔誠而專注,絲毫不見往日活潑或是意氣。那已然心如死水,如同一個真正的僧人。不,那已經是一個真正的僧人。

他摯愛的那個女校尉在那場戰爭中死去,韓貞便付出剩下所有的生命,為了他所愛的女子,還有那些從他身邊流去的生命祈福。

臨淵的臉色愈加蒼白,幾乎全靠青麓支撐的力氣才勉強站得住,輕聲道:“阿貞,你還願意見我一面麼?”

誦經的聲音陡然中止,祠堂前跪著的那人,並沒有轉過來,只是猶豫了半晌,再度開始吟誦著經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