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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帝姬千千歲+番外

唐漁沁果真還活著。

在一棟幾乎有些破舊、卻被收拾得整整齊齊的小屋子裡,半鬱終於見到了草姑娘唐漁沁。她的容貌其實與從前並無太多差別,精緻秀麗,帶著唐家女子特有的那種不羈的美貌。只是細細看來眉宇間那種驕傲已經消磨殆盡了。

懷樾在看見唐漁沁的剎那抽出手裡的葉鞭,露出隨時準備戰鬥的姿態,然而卻聽到琴訴在他們身後低聲道:“到如今,漁沁已經沒有被防備的必要了。”

半鬱原本滿是戾氣的神色聞言怔了怔,她抬頭細細看了一怔,這才發覺唐漁沁根本沒有注意到屋子裡多了幾個人。

她神色專注而深情,絲毫受剛剛進屋的他們的影響,那曾經似霜的皓腕如今已經瘦得骨節突出,幾乎只剩下骨頭,一雙曾經如同春蘭一般美好的纖纖素手,緩慢而滿是愛意地撫摸著她面前散發著寒氣的寒玉棺材。

她的神色溫柔得幾乎要滴出水來,再也看不出曾經的飛揚跋扈,或是生氣勃勃。她就那麼撫摸著那半透明的棺材,滿滿地傾注著一腔深情,語調亦是如同在訴說著情人之間的耳語:

“容昔,你終於肯跟我在一起了,我們終於不會分開了。”

“你看,容昔,你還是愛我的吧,我給你下的痴情已經解了呢,鴆紋都沒有了啊,你果然是愛我的對不對。”

“容昔,我愛你啊,一直都愛你,你都沒有說過愛我呢。我知道的,你一定是害羞,可是沒關係,我們還有很多很多年的時間,我們可以慢慢來。”

“容昔,你是愛我的對不對。”

“容昔……”

“容昔啊……”

半鬱停在房間門口,遠遠地凝目看著那個女子。那個容色依舊美好的女子眼中再也沒有其他事情的存在,她就那麼看著那口寒玉棺材中的男子冰冷卻溫柔地一如往昔的睡顏,絮絮地訴說著喃喃的情話。

半鬱在看到唐漁沁的這一刻才終於明白了,當初臨淵在沂關的時候為什麼會那麼肯定地說,既然他們還能好好地坐在那裡,既然著墨的追兵沒有到,那容昔一定是死了。

著墨並不是算錯了時機,也不是大意失了沂關,而是派錯了人。他派出了他最信任的姊姊唐漁沁來反截沂關,然而唐漁沁最後卻沒能到得了那裡。

那隻不過是因為容昔死在了半路。

時至今日,半鬱再也不可能確切地知道,容昔的死究竟是他清楚唐漁沁的性子因而自己故意為之,還只是單純的巧合。然而聽臨淵當初那句話,恐怕是容昔自尋死路來拖住唐漁沁的可能更大。

帶著追兵趕到沂關之外的唐漁沁,在看到容昔屍體的那一刻便瘋了。

她要向誰來宣洩這樣的憤怒,假如逼死自己摯愛的人恰恰是她自己。她除了能怨恨自己,又能如何?她除了能任憑怨恨與痛悔逼瘋自己之外,又能如何?!

她當年一時激憤,給容昔下了痴情,而後痛悔,花了近十年才做出了痴情的解藥,最後卻再也沒能用得上。

半鬱只覺得背脊發涼,他們這一群人,青麓、臨淵、青梵小痴趙驥韓貞……他們各個都不是什麼良善之輩,每一個人都是心狠手辣卻又偏執深重。

然而他們之中,若論及情深意重,恐怕沒人比得上容昔對臨淵,若論及殘忍決絕,也絕不會有人比得上容昔對唐漁沁。

容昔一直都在臨淵的影子之中,他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半鬱並不熟悉也並不太瞭解,時至今日,對著那寒玉棺材之中容昔的屍體,她也說不出任何褒貶的話。

琴訴長長地嘆了口氣:“言之巫祝,當初的漁沁已經不在了,我求你留她一條生路吧。”

半鬱看著趴在棺材上的唐漁沁的背影,突然輕輕地笑了一聲:“當初臨淵拋棄魏陵遠的身份離開,容昔硬是把自己活成了當初那個魏陵遠的牌位。如今容昔死了,居然也有人願意把自己做成容昔活著牌位。”

琴訴淺淺地鬆了口氣,半鬱突然轉過頭看向了琴訴,盡是極反常地溫和地笑了笑:“我還一直在想,著墨最後那副只求速死的姿態是為了什麼,原來如此。最後絕了著墨生機的,既不是青麓,亦不是臨淵,而是你們兩個。”

琴訴似是並不願意聽人提起著墨,因而皺眉,聽到最後隱隱有些氣憤:“言之巫祝請慎言,著墨是我的養子,即便他做錯了什麼,我也不想聽到詆譭他的話。”

半鬱冷笑了好幾聲才道:“容昔死了,草姑娘唐漁沁那麼喜歡容昔,那你們為什麼沒有讓他成為活死人?!”

琴訴聞言一愣,似是想到了什麼,又有些猶豫,半鬱眼神更加冰冷,繼續說道:“著墨之所以能坦然地活著,是因為他相信自己那副活死人的姿態也可以算活著,最起碼他相信你們作為他的至親會覺得他是真正活著的。

然而你們,卻沒有選擇讓容昔復活,而是帶著他的屍體離開,不過也就是因為你們心底深處,也覺得活死人並不算活著。你們的離開,便是宣告了這世上其實沒有人覺得著墨是個活人,也難怪他心灰意冷至此。外敵索命不可怕,可怕的是至親至近的給的一刀。

是你們自己,殺了著墨。”

半鬱看著琴訴的臉色由紅變白,再到死灰衰敗,沒再說話,她向著懷樾點了點頭:“唐漁沁已經死了,懷樾,我們走吧。”

作者有話要說:

最後的結局交代進行時……

☆、謎底

半鬱花了兩天才到了祁鳳山,本在祁鳳山接引來客的阿蔓幾個月前跟著於晟和武荏一同結伴出去遊歷了,因而也只得由山上的大妖親自來接引半鬱上山。

意外的是,祁鳳山上來接她上山的除了狐姬夫婦之外,亙庾之巫祝弓止與侍奉青龍公子錦居然也在。

在錦無比恭敬地對著半鬱進行迎接言之巫祝的禮儀的時候,還是四五歲的模樣、卻帶著無奈的神色看著自家死板侍奉的弓止向著半鬱簡短道:“臨淵他最近身體愈發虛弱了,已經不大能起床了。也不知他邀請你我同來究竟為了何事。”

半鬱抬頭環視一圈,發覺青麓和臨淵皆沒有到,狐姬那張風華絕代的臉上居然也有了濃重憔悴的模樣,不由心中微微一滯:“他如今身體還能撐多久?

弓止看向狐姬,狐姬卻沒有回答,只稍稍搖了搖頭,半鬱會意,指尖下意識地微微用力,好半天才放鬆下來,出聲道:“事不宜遲,我還是儘快去見他吧。”

臨淵如今的模樣,已經完全看不出五個月前那個叱吒戰場的青年元帥的影子。他半倚在床頭,乾枯而憔悴的長髮隨意地散在肩上,嘴唇亦沒有血色,透過臉上蒼白的面板甚至能看到淡青色的血管。

青麓正坐在床沿上,握著臨淵骨節突出的手,低聲跟臨淵說話,聽見人聲臨近,抬頭看過去,向著半鬱輕輕笑道:“半鬱,你來了。”

臨淵儘管已經瘦弱不堪,然而也還是露出淡然溫和的笑容:“好久不見,言之巫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