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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帝姬千千歲+番外

若只是如此,她或許還可以認命,可是到最後,她的兒子也無法勝過塗夫人留下的兒子。甚至於,她的兒子,心甘情願地追隨塗夫人的兒子。

趙芸孃的恨意,在那日日夜夜中膨脹,卻無從訴說。她對著年幼的女兒一遍一遍詛咒著魏世子,等到臨淵徹底失蹤的那一天,趙芸娘喜極失態,縱聲大笑,卻正好被走到門口來接魏陵蘇去夫子那邊唸書的魏陵川看到。

在趙芸娘痛聲的挽回中,魏陵川抱起魏陵蘇,轉身就走。

在那一天之後,魏陵川再也沒回去看過自己的親生母親。

魏陵蘇自然愛撫養自己母親,同樣也愛這個教她讀書習武的一母同胞的兄長。少年的她在母親與兄長對於魏陵遠的兩種極端而灼熱的情緒中無所適從。

她自己也不清楚,她對於這個在她的記憶中幾乎已經模糊到幾不可見的大哥究竟是哪一種感情,究竟是偏向母親更多還是偏向兄長更多,然而在這一刻,她幾乎已經對自己能夠拯救魏陵川已然絕望的這一刻,她居然下意識地想要求助於那個已經失去意識的大哥。

“大哥!”魏陵蘇不知何時產生的、或許是兒時的記憶,亦或許是兄長和隱衛們的中流傳的傳說所累積而成的印象在這一剎那忽然甦醒,她本能地覺得,她的大哥是一定可以依靠的。她放開抱著魏陵川胳膊的手,轉而去搖昏迷中的臨淵,“大哥你救救二哥!二哥他要死了啊!”

魏陵川置若罔聞,亦或者他本來也已經脫力到了幾乎失去五感的地步,他眼神渙散,已經無暇去關注自己的妹妹在做什麼,他唯一能察覺到的,不過就是失去力氣而帶來的全身如同粉碎般的劇痛,以及身體裡所剩無幾的靈氣正透過那隻已經痛到幾乎無法移動的手,傳了出去。

力竭,真的是好痛啊,魏陵川恍恍惚惚地想著,大哥也是如此痛苦麼?那為什麼他寧願如此痛苦也不願意回到魏氏?回到魏氏,對大哥而言果真是比這個更加痛?是我把大哥逼到那麼痛苦的地步的麼?

一隻冰冷的手陡然握住魏陵川那隻已經皮開肉綻鮮血直湧的手,打斷了他渡氣的動作。

魏陵川已經幾乎無法思考,只聽到魏陵蘇驚喜地“啊”了一聲,木然地低頭去看。

臨淵看起來並沒有完全清醒,盡力半睜著眼睛,強自撐出一個溫和如常笑容,映著那一隻有著血紅色光澤的眼睛,儘管如今力竭,居然也有了平日裡的三分神采。

臨淵極其勉強地伸手,從自己前額上拉開魏陵川給他渡氣的那隻手,又慢慢地移到魏陵川頭上,緩緩揉了揉他的頭髮,溫言笑道:

“你在做什麼,陵川。我沒事的,不要吵著我睡覺了。”

一如十餘年前,某個下午,那個總喜歡在花園裡軟榻上睡覺的少年公子,笑著抱起驚擾了自己午覺的幼弟,輕聲玩笑。

他為什麼忘記了呢?失去最後支撐的信念的魏陵川脫力地倒在臨淵身邊,忍不住這麼想著,他為什麼忘記了呢,他所想要的明明就只是跟大哥如同兄弟一樣說說話,開開玩笑而已。他所想要取回的東西,明明就只是大哥的情誼而已,本就不是魏世子啊!

為什麼呢,他在失去意識之前這麼想著,為什麼他最後,卻忘記了他所想要的只不過是找到大哥這件事,居然想要逼他回來成為一個不願成為的人?

作者有話要說:

臨淵的弟弟妹妹:

陵川就是標準的偏執,不到黃河不回頭,等看到臨淵快要死了,真的覺得疼了,才知道後悔……

陵蘇的話,應該算是標準的家庭失和導致的、不太好描述的性格……

臨淵還有一個弟弟著墨的話……哎……不要提了……

臨淵對此表示:一個弟弟要殺我,一個弟弟偏執狂,一個妹妹性格扭曲,當哥哥當成我這樣,也真是夠失敗的了……

☆、父子

“你醒了。”並不是一句問句,這是一個陳述句。

這個沉穩而刻板的聲音已經數年不曾出現在臨淵的耳邊,剛剛醒來、尚未睜開眼的臨淵聽到這個聲音的剎那稍微來得及思考,本能地迅速徹底清醒了過來,跟著便是微微怔神,在心底裡嘆了口氣。

“父君,”臨淵緩緩睜眼,看著那逆光中的背影,“您終於來了。”

他昏迷得著實有些久,這時候睜開眼,旦覺得視窗的陽光刺眼得厲害,過了好一會,才稍稍適應。他察覺到自己側臥在床上,雙手被縛在床沿上,後腰的地方有些異樣的感覺,臨淵以為是刑具,便稍稍挪動了了一下,幾條白色蓬鬆的大尾巴便落入視線。

臨淵有些詫異地看著那幾條隨著他的心念而移動的尾巴,又轉而看到散在床上的長髮也已然變白,這種白色很罕見,稍稍偏灰,又透著銀光。他只見過一次,那是他三歲的時候,看著他的母親以這樣的姿態離去。

他妖變了?臨淵努力回想一陣昏迷之前的事情,卻只依稀記得魏陵川在給他渡氣。他稍稍移轉身體裡微乎其微的妖氣,發覺身上除了虛弱的感覺,還傳來混雜的其他氣息的感覺,除了些許魏陵川的,更多的居然是狐姬夫人的。

狐姬終究沒有完全捨棄這個兒子,她在他身上留下了封印,留下了在危急關頭保護他的力量。要佈下這種術式,即便是天狐想必也不算太容易,風險也絕不能說是不大。

臨淵忽地有些茫然,他的母親,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又對他這個兒子抱著什麼樣的感情呢?當初狠心拋棄年幼的他離開,卻又沒有忘記封印他的妖氣防止他被人類的世界排斥,後來再度離開當時動彈不得的他,卻又偷偷給他留下了萬一陷入絕境的時候便會自行發動來保護他的妖力。

若說是真正記掛著這個兒子,又何嘗忍心如此,若說是並不在乎,又何必做到這個地步。

正如當年的魏陵遠,他那樣思念狐姬卻從不曾真正動用全部力量去找,他對狐姬的記憶都已經模糊,卻又遲遲不肯忘卻。

狐姬夫人,永遠就是這麼一個讓他無法用盡全力去愛,同樣也更加無法去恨的母親。

魏君魏天辰背對著臨淵站在視窗,他的背影冷峻而沉穩,帶著那種久居上位者固有的威嚴與疏離感,從狐姬離開之後便一直是如此,到如今,也看不出有些什麼不同。

魏天辰不是一個喜好與人相處的人,身為南晉大祭司的魏君,與旁人保持疏離的態度本也是理所當然。即便是當初臨淵尚且還是魏世子的時候,也並不經常見到魏天辰,即便是有事必須要私下商談,魏天辰也常常如今日一般,背對著他負手而立。

臨淵是何等聰明的人物,自然也清楚,這並不僅僅是因為魏天辰不願與人相處的緣故,更是因為魏天辰心結未解。

臨淵的容貌,委實太像他母親了。

在狐姬尚未離去的時候,魏天辰曾經抱著幼小的臨淵對他說過,若是一個人並沒有見過狐姬,那你還沒有見過這人世間的色相。他還說過,若是這天下顏色有十分,狐姬一人,便獨佔了九分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