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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帝姬千千歲+番外

青麓到了南晉。

臨淵終於開始思考這個在剛才幾乎被自己刻意忽視的問題。

她到這裡了。

是林仁和林嘉帶她來的?不,應該不是。臨淵這麼思索著,他太瞭解青麓了,既然青麓知道他不希望林嘉和林仁再度踏進這個地方,青麓就一定不會讓他們過來。

那她怎麼來的?讓莫生追著自己的氣味就這麼魯莽地跑過來了?那她在南都能依靠誰?自己是不是應該找誰去幫青麓打點一下……

臨淵悚然驚覺,他剛才在想要找誰去幫忙?這個“誰”是誰?他居然下意識地覺得,在南都有什麼人在,無論什麼時候自己都能依靠他的幫助。

那是什麼人?怎麼可能有這樣的人?他想不出來,只覺得一陣不安不斷湧上心頭。

臨淵抬頭想看看天平定一下心神,在看到屋樑的剎那才又想起自己正在刑房裡面。臨淵回過頭,看著鐵欄外僅剩下的紹肖,若無其事地笑了笑:“紹肖大人打算怎麼辦?繼續這麼用刑下去?”臨淵說著頗為同情地看了看面前已經站立不穩的行刑手,“這一位也已經沒辦法再繼續行刑了吧?真是對不住了。”

那行刑手後退了數步,看著面前被牢牢綁住的男人如同看著惡鬼一般拼命顫抖。

紹肖低聲吩咐身旁的隱衛:“把他拖出去,換一個行刑手來。”

臨淵挑了挑眉,紹肖執行命令一板一眼,就算明知不可為,只要接到命令也一定會去做。也算是難能可貴的品質了。

新的行刑手還沒來,紹肖與臨淵兩個人單獨尷尬而沉默地隔著鐵欄相對無言。

“世子不應該惹怒魏陵博長老。”紹肖史無前例地開口對臨淵說了一句評判性的話。

臨淵微有些詫異地回過頭,卻看到紹肖寒鐵般的神情裡,絲毫看不出破綻。臨淵幾乎有一剎那懷疑剛才那句話是不是自己聽錯了。

這,難道是在關心他?臨淵被自家弟弟妹妹綁到南晉之後,第一次有些不知該說什麼。

臨淵微微皺眉,怔了半晌,忽然也說了一句不相干的話:“阿葵她嫁人了,她留在祁鳳山不遠的地方,嫁給了一個叫洛安的人。洛安是個江湖人,是平遠郡天師盧家的後人,後來因為一些事情改名換姓隱居起來。他跟阿葵也算兩情相悅,洛安的為人,也不辱沒了阿葵。”

林葵,是清鳴十隱衛中年級最小的那個,是臨淵離開隱衛訓練之後不久,才選中的最後一位近身隱衛,同樣,她也是紹肖的獨生女。

大凡見過紹肖的人,都會說,紹肖是一個沒什麼情緒和感情的人。他冷峻,不苟言笑,只要有命令,可以面不改色地做著殘忍到極致的事情。

他的妻子紹越亦是隱衛,他們都是臨淵的祖父魏少閔的近侍,都是以魏少閔名字中的一個字為姓,和他們的女兒林葵一樣。魏少閔見他們兩人三十好幾都沒有成家的打算,便給他們賜了婚,於是就有了一個女兒。

母親紹越按照慣例離開了隱衛,而他們的女兒甫一懂事,便開始作為隱衛訓練。

即便是紹肖的親生女兒,林葵也和其他隱衛一樣,無名無姓,憑著一條命才勉強活了下來,直到當時已經是琅玕公子的被臨淵看中,選做了隱衛。

臨淵與其他人一樣,都也以為紹肖是一個沒有什麼感情的人,然而剛才紹肖那一瞬間的鬆動,卻忽然間讓臨淵有些心軟,下意識地說了這麼一大段。

他跟著紹肖習武那麼多年,當時對紹肖也不是沒有怨氣。只是這麼多年過去了,忽地發覺,他的怨氣從來也不應該衝著紹肖。在聽到紹肖剛才那句話之後,臨淵才忽地覺得,雖然說紹肖自己可能都不覺得,但是其實他內心深處也是想要知道林葵如今是死是活、身在何處的吧?

臨淵說完,並沒有看紹肖。他沒有期望紹肖會回答什麼,他這麼說了,便是讓紹肖知道了,本也沒有什麼奢望。

紹肖沉默了許久,直到新的行刑手沉重的步子聲隱約傳來,他才冷硬得一如既往地道:

“世子覺得好,那便是好的。”

臨淵微微怔了怔,嘴角忽地有了些笑影,他轉過頭看著紹肖,極其認真而且鄭重其事地糾正道:

“我已經不是世子了,我再也不可能變回世子了。”

幾個隱衛領著新的行刑手進來,紹肖不知是沒有來得及回答,亦或者本就沒有打算回答臨淵這一句話,只是沉默著,一如既往。

第七位行刑手看著臨淵,躍躍欲試。臨淵頗是無聊地打了個呵欠,忽視掉新進來的行刑手,閉上眼睛開始打盹。

作者有話要說:

臨淵上線~青麓掉線~

魏家會選擇這種簡單粗暴的解決方法並不是因為他們太蠢以至於沒有其他方法。相反,是因為他們太瞭解魏陵遠這個人,所以知道,根本就不存在“其他方法”這個選項。

不能誘之以利(他放棄了魏世子的地位,還有什麼利益可以誘惑他),也很難感之以情,所以唯一有可能的,就是畏之以嚴刑(其實也不太可能……)。

他們的想法應該是,臨淵責任心還是有的,要是真的受不住發了血誓留在魏家,肯定也會擔負起作為世子的責任。

☆、琅玕公子(上)

在重新清醒過來的一瞬間,臨淵有過完全不切實際的願望。

他尚還閉著眼睛,在那一瞬間卻無比想要一旦睜開眼就能看見青麓縮在他懷裡的樣子,想要突然發覺剛才那些不過是一場突如其來的夢境。

想要扯扯衣袖暗自輕笑一聲怎麼會夢到自己回到南晉,隨後微微支起上身,一如往日地輕聲喊青麓起床,然後聽到青麓含混不清地喊一聲“臨淵”,接著他輕聲答一聲:“我在。”

直到麻木的手腳漸漸恢復了意識,鐐銬冰冷的觸感隔著“清愁”從手腕上傳過來,他才苦笑了一聲,慢慢睜開眼。

原來已經是夜裡了啊。紹肖已經不在了,其他行刑手或是隱衛們也已經不在了。空蕩蕩的囚室裡只有他一個人。身上白天裡被人用刑造成的傷口也已經被巫醫治療過了。畢竟誰也不想看到魏世子從此變成一個廢人。

月光從狹小的囚窗裡透了進來,映得滿室涼光。

原來南都的月色也是如此清朗,與北周想必未曾遜色,只是曾經的魏陵遠總也無心,便略過了這冷月的清輝。

不知是誰已經幫他換上了乾淨的衣服,依舊是白色的長衫,那是曾經的魏陵遠習慣穿著的顏色,想來應該是陵川那孩子來過了吧。臨淵嘴角輕輕掛上些笑意,陵川又做了多餘的事情,恐怕長老們又會不高興的吧。

嘴裡瀰漫著濃重的血腥味,他稍稍咳嗽了兩聲,直到咳出一口血來,這才覺得肺裡舒服了多少。

被高高綁在行刑架上的手腕已經被磨破了一些,畢竟幾乎承受著半個人的重量,這種感覺已經太久沒有經歷過,以至於自己已然忘記了,上一次被吊在這間囚室裡受刑是什麼時候的事。仔細想想,應該是十六歲那年,他從那場演武中慘勝而出之後,便不曾有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