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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帝姬千千歲+番外

“臨淵大人,動手吧。”武荏認命般地閉上眼睛。卻意外地聽見刀回鞘的聲音。臨淵溫潤的聲音響起,“大人的意思,讓你跟我們走,死在妖的故鄉,也是你最初的故鄉,祁鳳山。”

武荏睜開眼,眼睛裡發澀,默不作聲地跟著青麓坐上了那隻異獸所拉的車子。

車軲轆伴著咯吱咯吱的聲音並不很快地離開,村裡陷入一片寂靜。

“回去吧,阿晟。”老婦人緩步踱了過來,輕輕拍了拍於晟的頭道。於晟神色有些恍惚地跟著祖母向回走,走到家門口的時候,卻突然看見放在門口屋簷下的那隻紙鳶。

那隻他無比寶貝從來不肯借給武荏玩的紙鳶。

他們約好了的,帶他去看求雨的話,就把紙鳶借給他玩一天

於晟恍恍惚惚地走過去,把紙鳶抱在懷裡,眼淚一滴一滴地落下,打在紙鳶上,因著旱魃的離去嗎,天上有細細的雨點飄了一下,亦是密密地打在他身上。遠處有喜悅的喧譁聲,卻彷彿遊離於他之外,於晟呆呆地抱著那紙鳶,直到有人點點他的額頭:“放不下的話,那就去找他,巫祝大人既然帶他回去,未必現在就會立刻殺掉他。最後一面的話總還是見得到的。”

於晟在這一刻有如大夢初醒般回過神,看著自己祖母的臉,突然又是一個激靈,向著祁鳳山拔腿狂奔。老婦人嘆了口氣,也並不挽留,認命般地繼續往屋裡走,走到門口的時候,卻突然停了下來,遙望著遠處高聳入雲的祁鳳山,喃喃自語:“‘青硯’居然會流落在外,那……”

再度到達冊木的宅子,武荏還是沒能清楚地領悟他將死的事實。

“不急,還有一兩天的時間讓你準備。你也可以四處逛逛,這座祁鳳山。畢竟,這是真正的你出生的地方,旱魃不能生育子嗣,所以每個旱魃都是從祁鳳山出生的。雖然你大概已經完全不記得了。”

“是麼。”武荏心裡一時迷茫,他是誰,他來自哪裡,自己居然完全不清楚。若是記憶都不可靠,那他究竟是誰?他是武荏麼?不是的,他只是借了這麼一個身份。那他是旱魃麼?可是他自己都不記得又怎麼能說他是旱魃呢?

臨淵嘆了口氣,看了看青麓完全不瞭解一個普通人想法的樣子,只得溫聲安慰道:“別想太多,若是不願意回想起來就不要想,一直作為武荏就好了。也不必勉強自己回憶,畢竟,恐怕之前轉世那麼多次,不見得能有一次,是開心的。到哪裡,哪裡便是旱災,這樣連祁鳳山都不能容得下的你,很難有一世無憂的時候。不妨就這一世,完全地當武荏就好了。”

武荏怔忪,最後才慘淡地扯動嘴角,像是想要笑一笑道:“我已經不想再想任何事情了,你動手吧,臨淵大人。”

臨淵按住刀柄看向青麓,青麓搖頭:“還是我來動手吧。武荏,你跟我來。”

當於晟趕到祁鳳山腳下的時候,已經是一天之後了,還未上山卻看見問荊婆婆已經站在那裡等他,不待他開口,便道:“你找的那個人,已經不在了。”

於晟的臉瞬間白了:“我不相信你!讓我見巫祝大人!不會是這樣的!不應該是這樣的!”

問荊婆婆搖頭:“冊木大人也已經不在山上了,她跟臨淵那個小鬼一道,今天一早收到丹毛燕送來的信,就匆匆忙忙地走了。”

“怎麼會……”於晟的精神支柱瞬間崩潰,本來體力也已經瀕近極限,終於倒了下去。

“唉,孩子,我一直很中意你,所以,你要不要跟我學醫術?”問荊婆婆自顧自答非所問道,“要是你同意跟我學醫術,我還可以帶你去看你那朋友一面,呃,不過只能算是你見到他。”

於晟已然麻木得眼裡忽地有了亮光,他手上頓時生出了些許力氣,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抓住問荊婆婆的袖子:“好!我什麼都答應你!帶我去!”

問荊婆婆帶他來的地方,仍是當初見到青麓的那一間內堂。他迷惑地抬頭看向問荊婆婆,問荊婆婆手指一指,他順著看過去,居然是武荏,坐在椅子上向著他微微地笑。

於晟驚喜之極得跑了過去想拍拍武荏的肩:“阿荏!你這不是好好的……”話沒說完卻呆住了。武荏並沒有在看他,依然是看著剛才那個門口的方向,微微地笑著。於晟心裡猛地一跳,不敢相信地伸出手去,顫慄著,慢慢碰到武荏的臉。

那臉上稍稍帶著奇異的光澤,如同玉石一般,然而,卻是冰冷的,在這樣嚴酷的夏天裡,這份冰冷從指間,慢慢地浸透到他心裡。

他回頭看過去,那些幾乎坐滿整個屋子裡的“人”,他說過“雕得真像啊”的“人”,武荏一眼就認出沒有生氣的“人”,大多都帶著奇異的笑容,靜靜得看著某一處,就如同上次看到的時候,一模一樣。於晟瞬間領悟,武荏也是一樣的了。永遠一樣的了。

他慢慢地把紙鳶放在武荏膝蓋上,浮軟著腳步一步一步退出這個內堂,在繞過屏風看不見裡面的一瞬間,放聲大哭。

問荊婆婆在不遠處看著這個新收的弟子撕心裂肺地哭著,什麼都沒有說。在她身後那條火紅欲燃的藤蔓慢慢地斂去青光,悄悄褪去葉片,化出一個小女童的樣貌來,很是好奇地看著於晟的這種她漫長的草木生涯從未見過的情緒。

內堂裡,武荏仍是之前的樣子,就彷彿什麼都沒有發生。在之後很長時間裡,他也將是這個樣子了。又或許,直到永遠。

——————————————— 旱魃篇 完 ——————————————

作者有話要說:

☆、謝將軍府

南北兩朝的對立,算起來差不多已經沒有人記得是什麼時候開始的了,雖說南北兩朝都有過朝代更替,興旺衰敗,不過卻從沒有過統一天下的時期。現在,則是北朝北齊與南朝南晉遙遙對立。

近百年以來,南晉的政局相對平穩,然而雖說是一國,卻並沒有真正意義上皇室的存在。在南晉建立之時,三家立國功臣約定共同治理,最後便造成了如今韓、趙、魏三家共同治理南晉的局面。韓氏為文官之首,趙氏兵權在握,而魏氏掌管祭祀。三家彼此牽制,卻正是生於憂患,各自勵精圖治,唯恐被另兩家窺伺,因而反倒使南晉日漸欣欣向榮起來。

(沒錯,這就是惡趣味地故意對“三家分晉”進行望文生義的結果……)

而北朝則朝代多次更迭,直到十餘年之前,原來的戶部尚書姬連,現今的北周周文帝才堪堪推翻北齊,自己稱帝。開國皇帝是文帝,大家也是清楚的,畢竟這戰並不是文帝打的。打下這天下的,是當時的六皇子平碩王。

按照歷朝的法度,皇子應當封為親王,而親王的封號只有一個字,譬如,大皇子姬名被封為楚王。二字王一般是地位較低一級的郡王才會有的封號。

平碩親王,這多出來的一個字意味不言而喻,文帝根本不想把位置傳給這個不受寵的皇后生的兒子,拖著不封太子,也不過是因為這位平碩王軍功實在是太高,封了別人怕軍中譁變所以乾脆不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