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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帝姬千千歲+番外

小童愣住,不知如何回答。還想不想要幫助別人?沒有問過他,他也沒有想過。以前師父教導他幫助別人,他就聽從,而師父不在了,被人們拋棄而死了,他要不要繼續幫助人們?

臨淵仍是笑著,就好像這一切事情只是他隨口道來,並無關緊要:“若是真的不想了,我就幫你造一個假身份,做個普通人,把這一切都忘了好了。若是還想跟師父一樣,那我就把你送到另一個地師那裡,繼續學習。你怎麼想呢?”

小童怔忪,幾次想說什麼,卻又話到口邊又不敢說出來。

臨淵不改笑意:“你不必立刻回答我,什麼時候想清楚了,去祁鳳山下祁鳳鎮找一個叫洛安的人,告訴他你的決定就好,不過,這之前,還是先讓你師父安心地去吧。”

等了一會,終於看到小童無聲地點頭,臨淵才慢慢地左手捻起一個訣,右手覆到秋木的眼瞼上。

一剎那,宛如從夢中流出的光華鋪散在那遺體之上,光華所到之處,無不盛開出或大或小晶瑩剔透的白蓮,一時間讓人無法分清是夢是醒。

光華散去的時候,遺體也已隨著光華消失,而小童還在看著之前擺著師父屍體的地方發愣,臨淵起身道:“好好想想吧,儘快給我一個答案。”

回頭走了沒兩步,青麓才回過神追了過來:“那是什麼啊?我可沒從來沒見過。”臨淵笑道:“你這難道是在責怪我不該擅自決定麼?”

青麓鬱卒地揪揪垂下來的一縷頭髮:“那倒是沒有,就是好奇你什麼時候會的這種術式啊?以前殺了那麼多妖獸也從來沒見你用過。”

臨淵停下步子撥開她揪頭髮的手,好脾氣地把那縷頭髮束好:“一直都會啊,超度的術式罷了。要是用在妖獸屍體上,你可是會少好幾頓午飯。你要是喜歡的話,我改天教你好了。”

“算了。”青麓悶聲道,臨淵一愣,隨即也想到了原因,立時緘默。

青麓從來沒有問過他,他過去是誰,來自哪裡,他也沒有說過。他們相遇之前的一切,在他們之間一直有如一種禁忌。雖說青麓的術法一直是他教的,然而這白蓮之術實在是太罕見,以至於必定是能順著白蓮之術查到他過去是何人。因此,青麓想要回避。

那是她的兄長青梵失蹤之後不久,他受她父親的命令侍奉於她,於是他們從那一刻開始,在此之前的所有事情,兩個人都絕口不提。

作者有話要說:

☆、旱魃轉生

村民們不知何時已經紛紛聚在破廟門口,待他們踏出破廟的時候,一臉期待地看著他們。

青麓輕咳一聲看向臨淵,表示自己在這種目光下很不自在,臨淵尷尬地別過臉去略過了青麓的目光。青麓不得以,才醞釀了一下情緒,擺好架勢,向著一干村民開始說話:

“吾即是冊木之巫祝,受村裡兩個孩子武荏、於晟之託,特地前來檢視旱魃造成旱災的情況。”說著看了一眼人群中被各自家人抱在懷裡的武荏和於晟,才繼續說道:“雖然具體的事情我已經聽那兩個孩子說過了,也已然明白了相關災情,還是想要向諸位最後確證一次,諸位,當真是想要除掉旱魃麼?”

村民們先是不敢相信般一愣,隨即眾人的情緒一下子憤怒起來,不少人都是敢怒不敢言的樣子,其他一些脾氣火爆些,一時喧譁聲大了起來,有村民氣不過,大吼起來:“巫祝大人!你這是什麼意思?我們不想除掉難不成是想死不成?我們可不是為了聽您說這種看不起人的話才千辛萬苦請您來的!”

青麓在心裡暗自不滿,千辛萬苦請她?這些人還真是有臉說出來,明明千辛萬苦上了祁鳳山的,也只有那兩個孩子,這一路上可不曾有人幫過那兩個孩子,怎麼等他們回來,這千辛萬苦上祁鳳山的苦勞,倒是成了大家的?然而青麓心裡不滿歸不滿,嘴上卻什麼都沒說,場面一時混亂,青麓頓覺無所適從,求助般地看向臨淵。

臨淵會意,介面道:“大家請稍靜一下。”臨淵彷彿自帶著一種安撫人心的力量,人群中頓時安靜了幾分,臨淵頗有威懾力地掃視了全場,等到基本沒有喧譁聲,才緩緩開口道,“諸位清楚旱魃是什麼麼?旱魃,介於妖與鬼之間,會引起旱災,這一點,想必大家都是清楚的。但大家知道它要是受傷了會怎麼樣?旱魃並不會附身,所以,它只能寄居到女子腹中,休養十個月,然後就會作為嬰兒出世。等到十四歲上下的時候,旱魃力量恢復了,就又是一場旱災。”

眾人頓時義憤填膺,紛紛露出一種“不把這怪物置於死地誓不罷休”的表情來。臨淵面不改色地繼續朗聲道:“然而,旱魃這樣恢復力量,有個很大的風險,就是記憶有可能損毀。它就再也不記得自己是旱魃,真的以為自己是父母的孩子。”

見村民都迷惑不解的樣子,臨淵深刻地領悟到,幾乎沒有讀過書的平民並沒有猜到下文的能力,跟他們解釋不能只說一半,不得已補充解釋道:“換句話說,旱魃,就在這個村子裡,就是某一位十四歲上下年紀的少年,而且他恐怕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旱魃。每一個少年,都有可能。所謂除掉,就是說,要這麼一個少年死去,不管他是不是獨子,不管他是不是好人,都要死。我們就要所有十二歲到十六歲的少年都出來讓大人分辨。”

村民們一時嚇住,好長時間沒人接話。要殺掉一個小孩這樣的威懾顯然意識間威力巨大,就在青麓幾乎以為他們要放棄除掉旱魃的時候,突然一個二十來歲的男子大喊:“該死的怪物還有什麼好同情的!”

一時不少應和聲:“就是!假裝成人活了十幾年就是人了不成!”

青麓仔細看了眼正在說話的人,大多是壯年的樣子,自己已經不再是14歲上下的年紀,而且家裡即便有了兒子也又還小,遠沒有危險。青麓稍稍歪頭想道:所以,可能會死的不是自己的親人麼。青麓又看了看那些有差不多大孩子的父母,大多緘默,下意識地把孩子拉緊在身邊。喧鬧間,也不只是誰先動了手,只幾乎一瞬間就發現村民們轟然扭打起來,聽得見不停有婦人大哭:“我的兒啊!!”“你別去啊!”之類的聲音,就算是人群混亂看不清楚,青麓也猜得到發生了什麼。

那些努力把自己的孩子拖在身邊不讓人奪取的父母,哭得幾欲嘶啞,簡直就像是一旦被拉出來就一定會死一樣,而相對的,那些拼命把符合年紀的少年從幾近瘋狂的父母身邊拖出來的人,卻彷彿完全看不到這樣悲慘的畫面一般,紅著眼使勁拉扯。

這就是人性麼?扭曲到極致的人性。父母不願意捨棄自己的孩子來救人,而其他人卻願意捨棄與己無關的孩子的性命來救自己。青麓煩躁地看向臨淵,臨淵並不在看她,面上仍是帶著那種舉重若輕的些微笑意,漠然地看著人群。雖然嘴邊仍然掛著笑容,那雙清亮的眼睛裡卻並沒有任何情緒。沒有憤怒,沒有痛恨,沒有悲哀,亦沒有憐憫,就彷彿這樣醜陋的,本就是人一般理所當然。那是一種高高在上的漠然,青麓沒由來地心裡一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