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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仙門老祖她翻車了

修為散了,他們還有一身皮肉。

皮肉碎了,他們還剩一身筋骨。

天威惶惶,人如螻蟻。可是這些“螻蟻”卻悍不畏死。

唐久看見沈留珠拼盡最後一絲力氣張開翅膀,為一個小小孩童擋去天邊流火。唐久看見,這個被火焰吞噬的小女孩眼角分明是淚水,可卻還拼命抬起手,擦掉她懷裡更小的孩子臉上的淚。

若虛一門,數萬修士,每一個若虛宗的弟子都為眾生流盡了最後一滴血。不僅僅是若虛宗,也不僅僅是修士,在這場“清掃”之中,除了天道選擇的那些“命定之人”可以飛昇上界之外,整個上清界與下塵界都將覆滅。

這樣的未來,這樣的命運……唐久胡亂的抹了一把眼淚,她劍指天道,忽然冷笑出聲:“這是狗屁的命運,誰給你的權力,讓你決定眾生的命運?”

對於天道要讓她看到的一切,唐久就是半點都不相信的。因為她沒有看見自己,唐久比任何人都清楚,她絕對不可能是飛昇的那些人中的一個。她這一生的宿命,並不是什麼飛昇,也並不是什麼與天地同壽。她唯一要做的,就是肅清這一切。

因為,每個人的命運,都應該由自己書寫。命運如果是可以被隨意擺弄的東西,那麼就連命運本身,都應該被人踩在腳下。

“執迷不悟!這不過是物盡天擇而已,此界靈力衰微,不然你以為為何這麼多年才有一個修士可以飛昇?讓這些普通人化作天命之子的登天之梯事小,滋養此界留待日後才是茲事體大,你今日阻我,難道以為自己是在救世?眾生矇昧,你就是救了他們,又有誰在乎?”天道忽然出聲,似乎還有些遺憾,可是下一刻,雷霆卻早已降下。

唐久拔出朝暮,迎著這道天雷而上,她本不想和這天道多廢話,只是聽見天道所言,卻還是忍不住從牙縫裡擠出一句:“他們在乎,每一個活下來,能夠重新看見日生月落的人都會在乎!你說眾生矇昧,可是是不是在用盡全力的過好自己的人生?你憑什麼、又有什麼資格將他們斥為養料,用眾生的鮮血去換取此界的存續?哪怕是為了福澤子孫,也斷沒有這樣的犧牲。更何況你剝奪了他們的今天,他們哪裡還有什麼子孫可以福澤!”

終於將胸中一口鬱氣罵了個痛快,唐久持劍斬下,直接劈開了向她而來的天雷。

“愚昧!”天道似乎氣極,熊熊怒火化作驚雷,更向著唐久劈落而下。

這是,天劫。

唐久從未被雷劫傷害過,可是當這次天雷降下,唐久只覺得四肢百骸都蔓起無法言說的痛來。這痛並不在肌骨,而是直接作用於神魂。就像是有人拿著小刀一寸一寸的在身體內部凌遲,幾乎讓唐久靈力一滯,從天邊跌落下來。

唐久自從成為大乘老祖,已經很久沒有被這樣可怕的傷害過了。可是這樣痛極,唐久卻忽然笑了起來。

她當然要笑,因為時隔數千年,她終於明白她師父當年對她說的那句話到底是什麼意思。她的師父曾經告訴她,她是化外之人,不在三界之內、五行之中,唯有她,才是一切冥冥註定之中的唯一變數。

既然是變數,這天道就沒法左右她——天道或許能夠讓她痛苦,但是卻沒有辦法真的弄死她。不然,以天道的傲慢,又如何會和一個他眼中的“螻蟻”廢話這麼多?

忽然明白了這一點,唐久握緊了手中的劍,她的唇邊已經是抑制不住的鮮血,可是唐久卻笑了起來。

——天地大劫而已,她應劫就是!

小山重疊(七) 【晉江獨家首發】……

唐久也並非是這世界上石頭縫中蹦出的一個人, 她與這個世界的羈絆總比尋常人想象的要深。

身為大乘期老祖,總有人覺得她應該斷情絕愛,以神的品性去俯視眾生, 也對眾生心懷平等的憐憫, 不該有所偏失。

可是唐久也只不過是肉體凡胎而已。天道尚且不憐憫世人。又憑什麼要求唐久對眾生心生憐憫?

唐久一步一步走來,咬碎牙強迫自己變強,為的也不過是要保護自己想要保護的人罷了。因為走到今天,唐久越發清醒的認識到弱小就是一種罪過, 一旦弱小,就難免會失去。

唐久成長在若虛宗中,她還小的時候, 若虛宗還並不是天下第一宗門。唐久的師父其實並沒有什麼大志向,在唐久的印象中,她師父只是個愛喝酒、長絡腮鬍子、喜歡種田的老頭罷了。

這樣的一個老頭, 七十多歲才入道, 一夕之間感悟天地, 坐地功德圓滿。

朝聞道,而夕死值矣。若真是如此,那他一生也算沒有什麼遺憾了。可惜命運並沒有讓他在聞道的下一刻飛昇上界, 而是將這蒼生之重生生的壓在最先有所覺悟的男人身上。

唐久的師父,就是第一個真正幽冥開悟之人。

他聞道之時一朝踏入仙途,本當成就金仙,可是卻偏偏停滯在上清界。若不得飛昇也罷, 以唐久師父的心性, 未必不肯當這逍遙的修士,可是天道卻逼他入必死之局。

天道也並非全知全能,哪怕是天道, 也要應劫。天地大劫來臨之時,此界必將傾覆。但是螻蟻尚且偷生,天道自然不願如此,所以他為自己尋找到了存續之機。

而這存續之機,就恰恰是他選中這個人。唯有一人以身合道,化作雨露反哺天地,此間方才能夠存續。

天道哪裡會去問他眼中的螻蟻是否願意聽從他的擺佈,是否願意踏上它既定的命運。天道只是倉皇地將重任壓下,為了保證唐久的師父能夠甘心巔峰赴死,完成天道賦予他的使命,天道將他從垂垂老矣的身軀之中抽離而出。玩弄他的時間,將他變成自己年輕時候的樣子。

天道總是有很多逼迫人的法子,既然有心將唐久的師父牽扯進來,那麼天道做出的一切就遠比常人想象之中的要殘忍。

天道先是在這天地之間給他構建出層層疊疊的羈絆,八個視若親子的徒弟還有嫌不夠,在一個秋風正起的早晨,唐久的師父出門的時候,一道天光降下,隨著天雷陣陣,一個弱小的啼哭著的嬰兒落到了他的臂彎裡。

這個嬰兒一半的骨血是由天地清氣凝結而出,天生自帶雷霆之力,而另一半卻是真真正正的肉體凡|胎,是天道選定的渡劫之人的肉中骨血。

這就是唐久的全部身世了。她根本就不是什麼父母不詳的嬰兒,而是天道心懷鬼胎,硬生生的捏造出的。

天道無情,卻要賭人這一瞬間的心軟。而可笑又可怕的是,這一局,天道賭贏了。

因為天道選中的應劫之人必定心念堅定但心性柔軟,他們能夠為蒼生髮大宏願、做大犧牲,卻也會為稚子傾瀉一腔柔情。

雖然唐久的出生就是天道對他師父最大的算計,但是他師父卻始終對她待以溫柔——並不僅僅是因為他是自己的女兒,更是因為,在這個世界上,唐久除了他就沒有其他的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