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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西幻)骷髏貴公子

讓人第一眼注意到的,甚至不是那張漂亮的臉孔,不是那曼妙的身材,而是那種從每一個髮絲都浸透出來的、如同烈火一樣灼熱的青春與驕傲。

這是特薩第一看到自己母親的樣子,儘管是在一副畫像之上。

奇怪的是她並不覺得激動,也不如自己想象中那麼高興。

一個追逐這麼久的事情,等拿到答案的那一刻,比起興奮和激動,更多的反而是疲憊。她迫切地想得到所有的答案,這個謎題從特維爾離開那一刻就在她心上,比起想要知道,更加像是一個枷鎖——她必須要知道這個答案。

現在她看見了,那就是茱莉亞,她的母親,如此地灼熱的女人,如此地動人而不真實。

她覺得自從見到蝮蛇大公席恩之後就開始拼命跳動的心臟平緩了下來,她看著那幅畫像,像是打算把這幅模樣徹底記在腦海深處。有蒼老的聲音從背對著她的椅子那裡傳了過來:“是誰進來了?我從來沒有感覺到過這個氣息。”

這個聲音,實在是太蒼老了。

☆、chapter 5

蒼老,在這片由死神統治的大陸上並不罕見,有很多人相信,那是與死亡一樣的、來自死神赫爾的禮物。

諸神早已拋棄了世界,不再給予這無數個相互交錯的、他們曾經那樣熱情創造並且愛過的世界任何祝福,只有死神,依舊賜予任何願意向他祈禱安寧的人類和其他生靈死亡的安寧。

只有死神,不會拋棄這個世界,那是世界上最後的神祗。

特薩向前走去,她聽到那個蒼老的聲音繼續說道:“你也被她迷住了麼?這幅畫像畫得不好,我花了十年時間才能畫出這一幅,可是她比這個迷人十倍。我還是個孩子的時候,第一次去薩克森家族的時候見到她,回來之後好長一段時間,我甚至記不得她的臉,只記得她似乎周身都是火焰,不斷地燃燒,幾乎把我燒成灰燼。”

他並不是在和特薩說話,他只是在回憶,回憶很久以前,那個還不是海之歌女、那個只屬於他記憶中的茱莉亞。

“明明知道她已經死了,可是我總是在想,她怎麼會死呢。”

特薩的腳步僵硬了一個瞬間。

她已經死了……麼。

這個事實,就和這幅畫一樣,遙遠而不真實。

一個未曾謀面的母親,一副畫像,一個死訊,很難說她現在什麼樣的心情,特薩閉了閉眼,繼續向前走。

在孤兒院的那麼多日子裡,不是沒有幻想過,有一天父母雙親走了進來,流著眼淚抱著她和特維爾,說後悔離開他們,以後再也不會分開。她和其他孩子一樣,也幻想過很多次,溫柔美麗卻不失堅強的母親,強大嚴格卻也同樣慈愛的父親。

還是個小孩子的時候,她曾經縮在特維爾的懷裡,像他仔細描述自己的幻想,用特維爾不知道從哪裡弄來的蠟筆,在牆壁上畫下來自己想象中的一家四個人,然後她抱著特維爾問他,會不會有這一天的到來。

那個時候,她看到兄長臉上明明帶著微笑,卻流下了眼淚,然後他輕輕搖了搖頭。

其實從那個時候,她已經模模糊糊地猜到了會有聽到母親死訊的這一天。

繞開椅背,特薩走到正面,稍微低著頭看著這個蒼老的男人。儘管已經有了老態,然而看得出來,他的那張臉與門外他的兒子幾乎一模一樣,除了眉眼一帶,這個老人的眉眼明顯要比席恩溫和地多。

他不應該這麼衰老,特薩想著,蝮蛇大公看上去還很年輕,所以他的父親正常情況下應該還是壯年的外貌——除非他任由任意一種疾病侵蝕自己的身體,放縱病魔的肆虐耗盡了自己的生命,特意讓自己老去。

她頓時明白了席恩為什麼想讓自己來見他,來見這個已經放棄了生命的老人。特薩低下頭,斟酌了一下用詞,這才輕聲道:“加洛林閣下。”

已經年老的安德烈·加洛林終於從畫像上移開了視線,看向了這個闖入他的房間的陌生女孩。

灰色的長髮從她頭上垂了下來,淺灰色的瞳孔,儘管是與畫面上的女人肖似的漂亮臉龐,在她這裡,卻顯得非常安靜。雖然絲毫沒有那樣激烈的生氣,然而那種明顯的血緣關係還是讓他的視線停住了。

他盯著特薩看了相當長的一段時間,臉上的神情溫和而平靜,然而那雙淺琥珀色的眼睛裡,卻彷彿在這短短的幾分鐘裡流轉了經年的歲月,安德魯久違地察覺到自己心臟的跳動,那顆隨著特維爾帶來的那個噩耗沉寂已久的心臟,在這一刻緩慢地開始復甦。

特薩不清楚他在想什麼,只能安靜地等著,等了好一會兒,她才聽見那個老人開了口:“特薩。”

特薩沒說話,她轉過頭,再度看向那幅畫:“這,是我的母親對麼?她叫……茱莉亞?”

安德烈仰起頭,聽見自己的心跳再度平穩下來:“是的。特維爾帶來茱莉亞死訊的那一天,告訴了我你的存在。”

一老一少這樣面對面地沉默著,特薩盯著他看了一會兒,稍微嘗試著釋放了一個普適型的治療魔法,看到對方沒有反對,立刻又疊加了幾個,雖然她不擅長,連續好幾個疊加起來,還是能看到他的外表似乎年輕了一點。特薩試圖安慰道:“請節哀,想必母親也不希望您如此。”

“她或許已經忘記了我。”安德烈笑了起來,出乎自己意料之外的是,他此刻心裡居然沒有如同之前聽到她的死訊的時候那樣的悲傷。

人類是奇特的種族,他這麼想,血脈與愛的延續,就彷彿那個人的延續,“她那麼驕傲,那麼熱烈,她一定不記得我。特薩,你不明白,我愛她,但是我很高興,她最後終於有了自己愛的人,我也很高興,她能夠帶著喜悅與愛生下一個女兒。你的父親是個幸運的人,我很羨慕他,也很為他高興。”

他伸出手,顫顫巍巍地摸了摸特薩的頭頂。特薩在這一瞬間忽然有一種錯覺,這個人,彷彿是她曾經希望過的父親。

安德烈笑了起來:“特薩,你是個好孩子,你不像他,你的性格像你的父親。”

特薩從那種錯覺中一下子驚醒了過來,心裡稍微一跳,沒忍住問了出來:“我的父親是誰?”

安德烈看著那雙充滿期待的眼睛,好不容易將到了嘴邊的答案嚥了回去:“我答應了特維爾,這個名字你只能自己去亡者森林得到,因為那是屬於亡者的名字。”

這種每次距離答案就差一步的時候被人推回來的感覺實在是很糟糕,特薩皺了皺眉毛,看到安德烈從椅子扶手裡面抽出一張卷好的羊皮紙:“這是你母親遺書的另外一半,你拿去吧,回去了再讀。”

“另一半?”特薩抬起頭,“您……”

“你先回去吧,我現在很想見席恩。”安德烈笑了起來,“對了,有空經常來看看吧,席恩那孩子總是很累,我一直希望他能有個真正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