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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大人藥別停!+番外

結果,到頭來,滿朝人心惶惶之時李嘉這反倒最清淨,確也是最忙碌的。

書房的燈火從她回金陵時便不曾熄滅過,前一封摺子剛走後一卷文書就已送到。這般通宵達旦的情景落在旁人眼裡,皆是感嘆,這個殘疾的中書相公才是真心為國為民之能者。太子和靖王心裡咯噔了下,派人順來李嘉經手的文書,皆與民生有關,再無其他,便繼續放心地把這兄弟擱邊上晾著。

關心梁國政局的不僅是金陵中諸位當事人,周圍接壤的幾個鄰國更恨不得把眼珠子貼在梁帝的龍榻上。有的是看能不能掠個邊,搶座城;有的則是想著萬一這老梁帝掛了,乾脆趁機把欠梁國的債給糊弄過去;有的則是在想,你妹啊!又有新帝登基了,又要送禮了!

古,齊王雲:此鳥不蜚則已,一蜚沖天;不鳴則已,一鳴驚人。

在眾人把寶紛紛壓在太子和靖王身上時,梁國絲毫不起眼的襄王殿下藉著中書令李嘉的東風在梁帝駕崩當夜一舉入主龍庭,兵不血刃地奪得了這場皇位之爭的最後勝利。

眾人的嘴巴都合不攏,緊接著梁國政事堂連發三道政令,追繳太子和靖王餘孽,格殺勿論;新帝登基,賦稅徭役各輕三年,恩澤四海;最後一件則是,徹查謝家舊案,洗清謝氏冤名。

斬殺太子和靖王兩黨那日,李嘉親自登臺監斬,頭顱落處鮮血四濺,而坐在高臺上的李嘉始終面如靜水,不曾有一絲變化,旁觀者不禁對這個文弱的中書令心生畏懼,亦有人不滿。

當下,梁國翰林院院士即時上書,以異常激烈的言辭抨擊李嘉對太子和靖王的手段太過殘忍,有失仁義之道

“我李嘉所行皆是忠君之事,上無愧於天,下無愧於地,何愧之有?”李嘉淡淡回道,隨即命人將老翰林哄出門外。三日後,老翰林被貶回老家賣紅薯,取而代之的則是李嘉親手提拔出來的門生。

中書令之威,當朝無人可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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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我,大概是真的小看李嘉這個人了。”蕭名鼎聽著梁國傳來的訊息一個勁搖頭:“他可比你心狠多了。”

持書靜看的蕭和權動也未動,恍若未聞。

蕭名鼎看了眼從梁國回來後就和變了個人似的蕭和權,癟癟嘴,往嘴裡丟了粒花生米,翻過一頁,忽然咦了聲:“李嘉她辭官了?”

蕭和權手中的書裂開一角。

☆、 伍玖

國子監里老師與監生們仍在鬥智鬥勇,金陵城中秦淮河邊香紅軟綠不變,政事堂的燈火朝起夕滅,百姓人家關心的始終是柴米油鹽醬醋茶。青柳妖妖,李府門上的牌匾落了一層又一層的灰,它的存在感如它主人一樣微薄到可憐,來往人經過,無人駐足。

無人知道李嘉辭官後去了何處,天下那麼大,她的離去猶如孤石落水,連絲漣漪幾乎都不曾見著,消失得乾乾淨淨。新帝登基的盛況將她留下的那一絲痕跡衝得了無痕跡,那個坐在深火闌珊處的蒼白身影,那個總是沉靜無言的年輕宰相,在走向仕途巔峰的時刻卻選擇了功成身退。

“李嘉,你去了哪?”李諄站在李府前看著門上頹廢在風中的破舊春符,春符是李嘉親筆所書,一筆一劃極盡工整,宛如其人。李諄伸手撥了撥上了鏽的銅鎖,嘆了口氣,轉過身往巷口走去,卻是愣住了。

巷口立了一個人,黑紫的暮色裡面容模糊,李諄怔過後往前走了一步才看得略清楚些:“蕭……和權?”

披著黑斗篷的蕭和權像是從深思中被他驚醒過來一般,片刻失神後淡淡應了聲,眼神越過李諄看向他身後的李府,眼中光澤頓時暗了下去。

兩人因著李嘉才說過幾次話,算不上多熟,此情此景見面更是無話。李諄默了片刻後,道:“你來遲了。”走近了,他才看清蕭和權的面容,一如往昔的英挺而堅毅,只是臉上多了幾分憔悴之色,看得出連日奔波的辛苦。李諄稍稍為之動容些許,不禁問道:“莫非連你也不知道她去了哪?”

蕭和權眼睛仍然死死盯著李府那扇漆皮斑駁的大門,彷彿那扇門隨時都會開啟,露出那一雙漆黑如墨的眼睛,傳來一聲輕如囈語的喚聲:“蕭和權。”

蕭和權……這麼想著他耳邊似乎真的響起了李嘉嘆息般的喚聲,他驀地回過頭,巷口處只有幾片盤旋在冷風裡打轉的枯葉。蕭和權以為自己是恨李嘉的,在發現李嘉處心積慮欺騙他時他確實是恨著的,恨她親手毀掉了他對她的一腔痴情和一心信任。然而在得知她辭官離去的那一剎那,他明白自己是輸了。

她走到今天這一步必是樹敵無數,辭官後太子和靖王餘孽定會一路追殺不休。蕭和權想都不敢想,一夜不眠後將朝中事務大致交代了番,便不顧蕭名鼎的竭力阻攔趕來金陵,但還是遲了……

“我原以為李嘉辭官是去燕國找你,沒想到並非如此。”李諄和蕭和權並肩坐在李府的門檻上,託著腮道:“你說他官做得好好的,現在的陛下又極為倚重他,為何突然就辭官了呢?”

蕭和權拔開酒囊,往喉嚨裡灌了一通酒:“她不會見我的。”

“你們吵架了?”李諄看了眼蕭和權,搖著頭道:“那也說不通啊,李嘉不是為了兒女情長就分不清輕重的人。哎,你去哪啊?”

“去找她。”蕭和權把酒囊扔在地上,大步朝著坐騎走去。

李諄呆呆地看著他的背影:“去哪找啊。”

是啊,去哪找啊。李嘉存心想躲起來,這世上有誰能找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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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和權這一找就找了三年,三年裡他從塞北的沙漠走到蒼山的洱海,從吐蕃的高山走到東海的海濱,能想到的地方他走了,結果是無數次的希望又無數次的失望。有時他夜宿在野地裡就會想起和李嘉在一起的一幕幕,如果說三年前他對李嘉還有些怨恨,但現在留給他只有思念了,徹骨的思念。

他和李嘉本是天差地別的兩個人,所以說這緣分真是冥冥之中註定的。在遇到李嘉前,他從沒想過自己會喜歡她這樣一個人,冷漠、毒舌、悶葫蘆還喜歡鬧彆扭,沒一處像別的姑娘一樣溫柔乖巧。可他就是喜歡上了她,還是非她不可的喜歡!

他想,蕭名鼎這小子有句話說得太對了,李嘉這丫頭太狠了。狠到說走就走,三年裡隻言片語都沒給他過,好歹也是從小的情分,多少給他報個平安吧,別像人間蒸發了一樣。

蕭和權也後悔啊,後悔當初沒多留下來片刻,說不定李嘉就解釋了呢。他又不是不知道那丫頭心思多,愛使小性兒,就算是不解釋又怎麼樣呢?!李嘉腿好好的他不是該高興麼,她以前騙不騙他有多重要,只要他兩在一起,只要李嘉還能與他說說話,哪怕罵他一句笨蛋,他也甘願。

可是他還是與她走散了,這五湖四海,找一個人說容易也容易,說不定一個轉角一抬頭就看見了那張刻骨銘心的臉。但也有很大的可能,是像他一樣,走過無數城池,途徑無數街巷,眼前依舊一片茫茫塵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