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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大人藥別停!+番外

李嘉咀嚼不語,在蕭和權等得心快沉到底時,方不鹹不淡地道:“還成。”看了眼蕭和權那碗從開始到現在沒怎麼動過的飯,默默地夾起一筷青菜置入他碗中:“快吃,涼了。”丟下這一句,自個兒繼續沉默地吃著飯。

蕭和權耳翼燒起淡淡一點紅,有那麼一剎,他想對李嘉說,如果喜歡,他可以給她做一輩子飯,就像他爹對他娘一樣。可他終究沒有說出口,眼尾掃過逐漸消失在夜色裡的兩點人影,轉手將剛端上來的糯米紅棗遞到李嘉面前。

這一頓飯因那莫名兩人變得食而無味,李嘉那張萬年古井無波的臉上顯是心事重重,在回去的路上比平日更加寡言少語。路過一個街口,看見一人蹲在火堆前燒紙,她握住輪椅止住前進,喃喃問道:“清明快到了?”

蕭和權不知她為何突然問起這個,愣了一愣答道:“還有兩日便到了。”

“哦。”李嘉重新陷入沉默,由著蕭和權往前推了截路,道:“明日你替我買些香燭元寶。”

香燭元寶,這是要祭拜誰?蕭和權突然發覺他對李嘉的過往、家族、親友全然一無所知,從當年她空降國子監至今,她始終都是孑然一身,家中只有十二孃和周叔兩個傭人。除此之外,她的背景空白得像一張紙,仿若隨時都可乾淨利落地抽身而去,飄渺無跡。

不等蕭和權發問,李嘉已先一步回答:“一個故人而已。”

送李嘉回房後,蕭和權立在庭下久久望著她渲染上燭光的窗紙,那片坐在桌前的剪影似凝固在了窗紙上,從來筆直的脊樑此刻向前微微蜷著,如同忍受著什麼痛楚一般。一盞茶,兩盞茶,一炷香,兩柱香,蕭和權不知望了多久,李嘉便不知保持著那樣的姿勢坐了多久。

直到一道身影從屋頂上飄了下來,高幸拍平袖擺,笑吟吟道:“蕭將軍”

蕭和權怔然的目光幾近在一瞬間化如利劍,湛然生寒:“高公公。”高公公,頭一眼可以看走眼,第二眼便是從高幸那套陰毒的武功路子他也看得出眼前人與宮裡那些飛揚跋扈的宦官所共有的特質。

他從骨子裡厭惡這些不男不女的內侍,權禹若不是借得這些閹人的手在燕帝耳旁煽風點火,他蕭氏一門也不至於落得那般下場。

高幸彷彿沒有看到蕭和權的眼神,他笑了笑:“夜深露寒,蕭將軍早些回去休息為好。”

蕭和權豈聽不出他話裡趕人的意思,似劍般的長眉高高一挑,蓄滿譏誚:“本將休不休息輪不到你做主。”

“將軍休不休息小人自是做不到主,但將軍在這擾了我家主子的休息,小人便不得不管了。”高幸低低柔柔地說著,卻沒半分退讓的意思。

“倒讓本將看看你有沒有這本事管了!”蕭和權冷笑一聲,劍已出鞘,雪光如銀道道直掃向高幸面門。

高幸嘴角笑意一沉,左掌拂過腰間,再看時已多出條金絲軟鞭,遊如滑蛇卷向蕭和權的劍尖。

論武功修行,兩人皆自幼習武,年數相當。但高幸武學師承宮中宦侍,陰柔狡黠,遇上蕭和權這般陽剛剛正的武功路數,初初應對尚且有餘,再至後來被他凌厲劍勢逼得便有些吃力不濟,無從破招。

眼見蕭和權的劍尖直刺向高幸咽喉,高幸默嘆一聲,待要就死,一聲叱呵從屋內傳來:“你們在做什麼?”

劍尖懸停在高幸喉嚨前一寸住,蕭和權挑釁地望向高幸,道:“教訓個不懂事的奴才。”

“奴才?”李嘉坐在窗下,手裡燭臺照亮她漆黑的眼珠卻沒有一絲暖色:“我的人沒有一個是奴才。”

蕭和權身軀一震,他不相信李嘉竟會偏向一個才相識不久的宦官,持劍僵硬地立了會,他的額面上漸漸浮出惱色,狠狠地把劍摜到地上,似笑非笑地看了眼李嘉:“無意傷了李大人你的人,還望李大人海涵。”嘴裡說著道歉的話,那吊兒郎當的神態卻分明沒有一絲歉意,“你的人”三字給他咬得尤為重。說完看也不看李嘉,轉身大步而去。

燭臺落下的蠟油滴在李嘉手背上,燙起通紅一片,她似毫無所覺,低起的眼再挑開,蕭和權已蹤影全無。庭角的花草窩在春寒裡,在一陣突起的夜風裡寂寂發抖。

高幸劃開的左袖上逐漸滲出暗紅的血漬,而他咬合的嘴角亦是流下一絲鮮血,內傷之下他晃著走了幾步,跪在窗下:“謝公子救命之恩。”

“我本不該救你,若你不是那人派過來的。”李嘉轉過的眼眸裡閃過一層陰霾:“你想死我不攔你,但別死在我這。”

高幸苦笑了下:“公子教訓的是,但……”他仰起臉,那張秀如白玉的臉上詭光爍爍:“蕭和權對公子的身份已然起疑,若是留他遲早會成後悔。便是他不在此事上做文章,小人來時主人亦命小人囑咐公子,公子大業未成,斷不得把心留在此人身上。”

一卷竹簡重重砸在高幸左臂上,使得裂開的傷口血流如注,李嘉冷冷俯視著他:“你若仍分不清現在跟著的人是誰,便滾回金陵去。”

高幸忍著痛,一瞬不瞬地注視著李嘉,臉上仍是帶笑,卻一寸寸低垂下來:“公子罰的是,小人知錯。”

窗戶合上,屋內再無動靜,跪在窗下的那道人影一動不動,湧出的血緩慢地凝固在衣上、地上,高幸因失血過多的臉露出個恍惚的無奈笑容。還是和當年見到的那樣面冷心入庵,心軟得……和她父親半點都不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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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和權卷著滿身怒氣從李嘉那衝出來,吹了陣冷風,他的腦子稍微清醒了點,手中劍鞘握得咯吱響:“李嘉!”一聲低吼驚起樹梢倦鳥,吱呀亂飛一片,立在牆下半刻,他道:“去給把酒肆裡那兩人給我帶回來。”

隱藏在夜色裡的武衛領命而去,不過片刻即回來覆命:“將軍,那兩人……已暴斃在城外半里處。”

才與他和李嘉打了照面就死了,簡直就是刻意地殺人滅口。而這動手的人,蕭和權稍作一想,即想到了剛剛一身黑衣從外歸來的高幸。高幸顯然是為了李嘉去滅口的……李嘉那句話不期然而然地在蕭和權腦中浮出,我的人,我的人!

蕭和權一掌擊在樹幹上,一道裂紋筆直向下,高幸為什麼去滅口定是與那二人口中的“謝衣”有關,那兩人將李嘉認作謝衣,而這謝衣……究竟是什麼人?

等一下……謝衣?

謝氏這個姓從古至今便是高門世族之家的代名詞,古有晉時名相謝安、名將謝玄,號稱“詩酒風流”之族。其後千年所出的賢相名臣不計其數,風頭最盛之時連五姓望族亦望其項背。即是在以五姓為尊的前梁,謝家同樣在朝廷佔據了不大不小的一片位置。前梁覆亡,謝氏與其他望族擁立那時的梁帝定都金陵,重回江南烏衣巷,謝家彷彿也同樣回到了千年前的鼎盛風光。

可惜這僅是一個世族短短的迴光返照,蕭和權對那段十來年前的梁國秘史並不十分清楚,只隱約記得,當時的謝家一夜抄家,死的死,流放的流放……具體原因流傳的很模糊,說是與梁皇室有關,有何關係,外人無從知曉。